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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故乡漫笔（第3页）

我们逃到堤岸上，光着脚，盘膝而坐，看潮水在顷刻之间离我们越来越近，芦荡成了一片汪洋，只有几片芦叶在水面上时起时伏，那些小鸟惊恐地盘旋着，为它们的一个小小的窝的失去而悲哀。

这潮水，却勾起了我的最早的连想，它们是怎么来的？又流向何方？那些被多少次潮汐淹没过的芦苇，为什么在潮退之后依然是站立着的呢？……

后来，我知道了长江的伟力深远、芦苇的纤纤风骨……

芦叶是绿的，芦花是白的

我在小的时候，似乎从来注意过芦花是几时开的？又是什么颜色的？我只知道把芦叶折成芦哨——可大可小，要视芦叶的大小而定，小的能吹出洞箫声，大的就象一只小喇叭。

十几个小伙伴，一人一只，在田野上来回地走，来回地吹，可算是很有气派了！

现在想来，那时因为幼小，心灵没有重压，这芦哨的歌声大概也是轻松而愉快的……

这是田野的奏鸣曲吗？

这是乡村的交响乐吗？

这是一支绿色的乐队，这是一群幼小的歌手，故乡呀，我曾为你唱过很多的歌！

折芦叶船也是极有趣味的。

有的是小舢板，有的象宁波船，放到运河里，让它们随风漂去时，也曾荫生过这样的愿望：“什么时候，我也可以远走他乡呢？”

但，芦叶船很快地被小风小浪吞没时，我的心里曾稍稍有点难过：芦叶船不也是船吗？

后来，我读马雅柯夫斯基的诗时，被他的有一些诗句打动了，他说，生命也象是一只只小船。

我想起了儿时玩过的芦叶船。

我希望自己也象是一只芦叶船。

它是细小的，却是绿色的。

绿色的生命的小船呀！

使我感到内疚却是那一束束雪白的芦花，在先前几乎没有注意到芦花竟是白的。

前几年，我在一个冬天匆匆回乡又匆匆告别，母亲送出家门时站在几根芦苇旁掉泪，回首间，我才发现：芦花竟和母亲的头发一样，是一团雪白。

都是母亲的花呀！

冬小麦，在厚厚的雪被下

寒风凛冽、霜降大地的时候，在我的故乡，冬小麦的叶片却是自豪地摆动着的。

土地冻结了，硬得跟铁一样。

冬小麦，因为是绿色的小生命，便傲然地站立着。

很快，下起了鹅毛大雪，田野里却是一片银白色。

我奔到田野中，用一双小手把雪扒开，我担心冬小麦会冻死的，但，我终于看见：它们依然站立着，依然是绿的。

冬天里的一个最温柔的梦，一个关于春天的梦，在雪被下悄悄地隐蔽着……

这个梦，惟独这个梦，却不会在大地醒来的时候逝去：相反，那绿色会长高、会扩大，会走到农家的篱笆上、树梢头，会飘进孩子们的心里。

春天到了！

故乡的春天到了！

芦苇要重新长出绿叶，那么，我的母亲的头发还能变成青丝吗？

1982年6月记于崇明

1982年12月写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