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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无名草（第7页）

他爱喝酒，一次去江边上刚围垦好的地里干活，中午十几个人凑份子大喝了一通米酒，骑自行车回去的路上，他的酒性还没有全部下去，重重地跌了一跤，把自行车的三角架也跌歪了。

大家都在束手无策时，他却已经把自行车放倒，自个儿站在三角架上，硬是给踩得能马马虎虎地骑回家了……

在去年的护堤抢险中，他抱着草包去堵大堤的缺口，无情的潮水却夺走了他的生命！

他牺牲的地方，是我儿时玩耍、拾柴、挖芦根的地方。

也是我们一起劳动过、流过汗的地方。

缺口已经填上了。

大堤上，今年的小草长得特别茂盛。

有几朵金黄色的野菊花，正望着长江——它是想把那位生产队长的故事告诉远航的风帆吗？

他是好人，他的外号叫“烂茄子”

他叫才江，我叫他才江好公。

他是村里出名的好人，好得谁都可以跟他开玩笑，乃至欺负他，因此他得了软软乎乎的外号：“烂茄子。”

追根究底起来，茄子是乡下人最常吃，也最爱吃的自己生产的一种菜蔬，所以这个外号实在并无贬意。

才江好公这一辈人是看着我长大的。

而我在小时候听到的传说、山歌，都是和他们分不开的。

在我开始写作后，每每握笔，便总有他们的形象浮现在眼前——黑黑的、瘦瘦的、皱纹能使人想起刚犁过的田野，脸上是真诚的、善良的笑……

每次回乡，我都要去北宅上看望才江好公，递上一支烟，说一阵家乡话。

每次回乡，我都要暗暗担心。

才江好公还在吗？他已经九十岁了！

他还在！

他还健在！

这次回乡，我去看他时，他正在晒谷场上赶麻雀，他告诉我：“现在又时兴包产到户了，不管危么样，总不能让粮食喂麻雀啊！”

他不能再去地里干活了。

他却还是在地头上转来转去。

他把拾回的稻谷交到生产队里。

他时常告诉年青人，这一种农活应该怎么千。

他应该什么都不管了，只管吃。

可是，他依旧什么都爱管，他说：“死人才脚不着地！”

他在这乡路上，奔走、劳累了近一个世纪了。

他的背有点儿驼了。

但，我从他的背影上却看到了中国的真正的脊粱！

他是个朴实的农民，他的外号叫“烂茄子”

。

我小时候，就曾经大声地和别的孩子一起叫过他“烂茄子”

的。

他从不生气，笑嘻嘻地看着你……

1982年5月-10月

于南京、上海，北京旅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