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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和五年,未至冬月却正落下一场暴雪,洋洋洒洒的白色雪花覆了整个汶澧县。
天色还未大明,屋外的寒风冷的入骨,吹的越来越烈。
忽听得木门吱呀一响,一个双腮冻得通红的,颧骨上略有轻微冻疮的青袄婆婆用臂膀顶起布帘,糙手缩进单薄的青袄袖子端着铜盆跨过木槛进了门。
烈风吹起布帘,卷着碎雪从门外簌簌地往里进,青袄婆子轻手轻脚地将铜盆搁上面盆架,又紧忙转头关了木门。
收拾利索了红枣木桌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十几张字帖,婆子瞧了瞧外面蒙蒙亮的天,抻抻酸痛的脊背,皴红了的湿手往衣服上揩了揩就进了里间。
里间的木榻上蜷着厚厚的一团,有乌黑细软的秀发长长地散下榻沿。
卢书檀的小半张脸都缩进了被里,身子弓的像只虾子似的沉沉地安睡。
婆子从袖子里放出自己的红手,将手掌贴在脸颊上,觉得没那样凉了,才放心地伸手轻拍床上人垫在腮下的手。
“姑娘——姑娘——”
床上人儿皱了半天的眉头,迷糊着摆了半天的手,熬不过婆子的唠叨,终是抬了眼皮,拿一双杏般的眸忿怨地盯着她。
婆子摇摇头笑道“姑娘莫嫌老奴啰嗦,今日老爷和常云少爷从京上回来,夫人早就和姑娘说好了,要我们和府里的人一起去城东迎接。”
婆子去拿黑漆横枨上的中衣给卢书檀披上“今日里听说书槐小少爷也是要去的,姑娘不是好久没见他了吗,快一些做准备吧。”
卢书檀拿小手去暖婆子微红的凉手,伸伸懒腰便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道“春枝婆婆莫要再罗嗦了,书檀现在就要起了。”
眼前婆子虽是卢府下人,却整日里与卢书檀两个人做伴,卢书檀打心里与她亲近敬重。
自打卢书檀生母去世,她久居偏院,身在卢府,少于人来往,锅碗瓢盆的生活里只有婆子一个,心性不免纯直。
婆子边帮卢书檀捯饬头发边不放心地嘱托她“姑娘今日见了人定要规规矩矩不要莽撞,叫别人笑话了去,要有深闺姑娘的气态……”
“春枝婆婆放心吧,檀儿早就成大姑娘了!”
卢书檀胳膊支在木桌上撑着小小的脑袋,眼睛盯着铜镜漫不经心道。
忘了已经多久没有见书槐,不知道书槐还好不好?
卢书檀瞧着外面雪呼呼地下着,天是一天比一天冷。
上次她偷偷跑到前院去,却不防被哪个丫头瞧见后告知了夫人,夫人极怒,甚至跑到了她这个院子里来惩处她,罚她两个月不准出这个院子。
夫人是真生气了,她以前从来不敢进卢书檀这个院子的。
春枝婆婆为两个人生计忙前忙后,无闲暇时间给卢书檀精心梳洗打扮,且平日里卢书檀见不到什么人,便潦草地辫个大辫子耷拉在脑袋后面。
这长时间没练手,年轻时以一双巧手小有名气的春枝婆婆拿起木梳抚上卢书檀细软的发丝时,竟不免也有些生疏了。
想起当年檀儿母亲就是因为她的一双慧手而吵着要她做陪嫁呢……
一时记起前事,春枝婆婆心里不免发堵唏嘘。
两人动作麻利,收拾完了便要出门。
雪已经停了,卢书檀院子偏僻,离祖母的梨院还有段路,小路上的雪并没有人打理,踩在脚下让人不得不瞧仔细,免得摔了。
时候尚早,听说父亲和大哥估摸上午到。
卢书檀便搀着婆子慢慢地朝梨院走。
第一声鸡鸣时,两个人已经快要到了前院。
站在圆形拱门前,春枝婆婆还在唠叨卢书檀要谨言慎行,却不想一声尖锐伴着响亮的啼哭打断了俩人。
卢书檀紧忙冲了进去——
小小的书槐跪在残碎的瓷片中间,星星粘稠液体粘在夫人柳氏清雅的衣裙上,洒落的肉粥还冒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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