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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年不到七岁,死死攥着太平车咚咚咚地磕头,一遍遍哀求,膝盖蹭着地,被拖了大半条街,磨得血肉模糊,终究还是抢不过。
那是我第一次失去所有。
之后,一只手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又黑又脏的绮窗站在我身旁,她和我一样是逃荒来的,也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
但她眼里一点泪水也没有,她比我大,也比我更机灵狡猾,她只有十二岁,却早早就明白了,这世间就是个大冰窖,仍你哭瞎了眼也没有。
头一两个月还会在夜里偷偷掉泪,但时间长了,眼泪也没了。
我们都没有亲人,便自发地依靠在一起,白天混迹在市井里,偷,抢,骗,什么都做,晚上一起蜷缩在门窗都被砸烂的破庙里,绮窗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只锈迹斑斑、缺了口卷了刃的剔骨刀,每天放在枕边睡。
破庙原本是另一群乞丐的地盘,他们看我们小好欺负,就打算赶我们走,还想对绮窗动手动脚,绮窗抄起剔骨刀就冲上去,一刀砍在其中一个人的胳膊上,她两眼血红,挥着滴血的刀,对着那些男人一个个指过去,声音尖锐:“来啊!
你们来啊!”
没有人敢再靠近她。
就这么活下来,后来绮窗被青楼的老鸨看中了,她用自己换了二两银子,分了一两给我,对我说:“阿杨,我要走了,听说进了里面,每天都能吃一碗肉粥,我觉得挺好的。
这个给你,你藏好了,别被人看见,想吃什么就去买,用完了再来找我,你别怕,我们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那天雪朵子扯絮一样飘着,迷了人的眼睛,绮窗洗干净了脸,穿着老鸨给她的褪了色的红裙子,静静地立在茫茫一片白色中,然后两手空空跟着胖胖的老鸨走了,我遥遥目送她远去,她身上穿的褪了色的红裙仿佛一块暗色的血,渐渐地化在了雪里,渐渐地又被雪覆盖,两个人拐了个弯,就再也看不见了。
半年了,绮窗在青楼里学弹琴唱曲,她年纪小,老鸨想等她来了葵水,人也长开了,再让她接客。
我还是在做一些下三滥的勾当,有时绮窗也会和我合起伙来去偷那些喝得烂醉的嫖客的钱袋。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点上了承恩灯,以二十两的价格,把自己的第一夜卖给了一个江湖人,那个江湖人快四十岁了,穿绸缎,踩着白底皂靴,腰带都是金的,走路过来,大圆肚子比脑袋先顶出来。
第二天,她红着眼睛来找我,告诉我一个消息。
“他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管事,他们那儿正要买人去伺候,每月能得一两银子一袋米,我跟他说我有个弟弟,年纪正好,很听话,他说愿意见你,阿杨,你去吧。
你不能讨一辈子饭。”
绮窗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对我说,“我们都要出人头地,阿杨,好日子在后头呢。”
那个买了绮窗初夜的嫖客就是刘管事。
他没有对绮窗说实话,他嘴里的“大户人家”
,其实就是日月神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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