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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这个发现震撼的有些摇晃,再看肥腴的猪手,便生出烦闷之心,怀疑能打听到他在东宫衙署,因专爱吃这种腥骚之物,屡遭同僚嘲笑,恐怕不是足不出内宫的上官婉儿能够做到。
——难道这是女皇给他吃的?
他赌气放下筷子,自悔不当心收受了贿赂,半是故意犯上,半是当真悬心,终于开口询问,“魏侍郎如何了?”
上官婉儿顾左右而言他,“他没有猪手吃。”
张说瓮声瓮气道,“他没有受刑罢?”
上官婉儿笑得更畅快了,“张舍人啊张舍人,你当真是个瞎子!”
然后凭是张说怎么问,她再不肯透露任何。
天色渐晚,诏狱虽可怖,伙食开的却不错,一阵阵饭香扑鼻,闻味儿便知道有鱼有肉,浓油赤酱,酸辣下饭。
二十几个男女下了值,换了血迹斑斑的衣裳,走出来捧着碗蹲在树下,嘻嘻哈哈,边吃边笑,沐浴着夕阳金光,直如寻常农家场面,浑看不出是干哪行。
上官婉儿笑道,“这些人原是京郊杀猪的。”
一阵作呕,张说忍了又忍,架不住腹鸣如鼓,终于提起筷子一扫而光。
上官婉儿缓缓道,“圣人贬了魏侍郎为高要县蔚,您嘛,流放钦州。”
筷子当啷落地,张说眼含热泪,没想到这回又逃出性命,上回狄仁杰拼死相救,这回,明明相王丢卒保车,为了元怀景未再坚持,但女皇还是放过他了。
“几时出发?”
“今日,押解之人就在门外。”
“哦——”
张说苦笑了下,“这饭,能添么?”
上官婉儿同情地望着他,钦州远极近海,路上要三五个月,瘴气横行,民众野蛮残忍,去了那儿,圣旨毫无作用,能不能活全看命。
她端起冷茶,这回认真敬他,“张舍人,我以茶代酒,祝您有返京之日。”
张说举杯,不料她又道。
“但愿您回京之时,诏狱不在,我还活着。”
说的张说懵了,头几个酷吏,为圣人铲除异己,惨遭抛弃,都死于非命,但上官婉儿总是不同的,她的罪名——通奸张易之,根本就是宋之问故意栽赃,而圣人只在气头上惩罚了她,却不曾动张易之分毫,更证明了并不相信。
况且她说,但愿诏狱不在……
毕竟是能起诏书的人呐!
就算诏狱没了,又何须担忧性命?
张说想不通,但上官婉儿没给他机会琢磨,抬起下巴示意玉豆儿开门,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兵咣咣进来,全副武装,都做好了远行的打扮,背着斗笠,扛着包袱,穿了皮靴,而张说两手空空,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
他勉强问,“这……可否许某,回家拿两件衣裳?”
瞧他们没听见似的,只管向上官行礼,根本不搭理他,退而求其次问。
“不带衣裳,只拿两双鞋,成么?”
还是没人搭话,但有个人走过来,刀子一拔,比在他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一瞬间戳穿了他的幻想。
张说进京多年,虽无意向上攀爬,或多或少,还是沾染了亲贵的泽被,譬如狄仁杰临终遗言,叮嘱他相王一家足可结交,李成器尤其宽仁宏略,譬如相王李旦确实礼贤下士,谦逊地向他请教治国方略,又譬如岳丈元怀景的描述中,少年李显表露无疑的庸懦……
那些高高在上的名字,被他含在嘴里随意臧否,以至于他几乎忘了,他的性命,区区一个小吏便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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