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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的烛光一向柔和,今日却是十分亮堂,那明与暗如刀子一般,将跪在地上的她生生劈成两半。
他也不着急,飞快扫了一眼并不多么大的屋内,眼角瞥见那积了长长厚厚一层的烛泪,了然她只怕在此呆了一整日,只也不知是心虚还是真心念佛。
薛劭脸色不变,上前扶起跪在软垫上的母亲:“娘今日怎得想起来这佛堂了?前些日子祖母还说要好好整修一番,儿子竟忙忘了,实在不该。”
薛夫人见他面色平静,是一贯的平淡的态度,心道他应是不知那小院的事,又怕万一有那些个不长眼的急冲冲进来报信说漏嘴,那可麻烦了。
故她虽镇定些许,心里却又不免焦急,只盼能快快打发他走才好,连说话都快了几分。
“不打紧,这佛堂虽旧些,娘瞧着却觉得古朴,很能静心。
五郎忙着外头商号掌柜们的事,正头娘子未入门前,这些内宅之事娘自然会替你打理好。”
薛劭却不应声,只默默扶着薛夫人的手往她住处去。
待终于进了屋,他给了身后的小厮一个眼神,那小厮便立时领着下人们退开了。
“娘自是会替儿好好打理这后宅,只是有的事还望娘莫要干涉。”
他顿一顿,“儿明白娘不喜欢珍珠,可待行完六礼,到底也算娘的半个女儿,又何苦让那王氏那老虔婆给她灌药?!”
他不顾薛夫人“唰”
地一下苍白的脸色,继续说下去。
“珍珠体寒,受孕本就艰难,儿若早些说了,娘又何苦做出这糊涂事来?”
他苦笑:“说到底,还是儿子实在荒唐,违逆娘的心意,儿……不孝。”
薛夫人从未见过他这般样子,心中悔意渐深,却也不免为自己辩白几句:“娘是不喜欢她,脏了身子的玩意又妖妖调调的,哪怕有孕也不知是不是咱们薛家的种……到底,到底也要为你考虑着些……”
她声音低下去,自知这话有些站不住脚。
“她到底是你中意的,我本无意如此,只想着礼成后搓磨她些也就罢了,可那王妈,那王妈……”
她絮絮叨叨的,停不下来。
“叁日前她与我说看不惯珍珠,又说了些甚么后患、杂种之类的,还说自己打听好了今日你要去城外迎那新到的杭城丝绸,估摸深夜才回……她到底是跟着我陪嫁进来的,这么多年……我,我……”
薛劭猜到她接着定要说自己是被蛊惑一类的话,再还要给那王氏求情,眼中净是寒光,立时出声打断。
“此次之事,薛府上下都只会知是那王妈妄图谋害珍珠,与娘绝无半分关系。
祖母身子不好,还要劳娘替儿子多多照顾着些,明日之后……后宅里的事就交给珍珠打理吧。”
他说完不欲多留,袖子却被薛夫人牢牢扯住,袖子上银线绣的竹也变了形。
“你疯了?!
她,她……”
许是这些日子收到的刺激太多,薛夫人也没了往日的从容。
“五郎,她是出身烟花之地的贱籍女子啊!
她做主内宅,咱们薛家往后的脸面可要往哪搁……”
她又急又悲,泪自眼角流下,身子更是发抖着。
“若有旁人问起,娘只推到我身上就是。
左右我向来荒唐,也不差这一桩。”
他心一硬,把薛夫人扯着他的手指一根又一根掰开,径自离去。
屋内薛夫人“冤孽,冤孽”
的悲声如一条细丝钻进薛劭耳中,可走得远了,也就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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