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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颜问:“几吊什么?”
孙晚秋手一指:“砂浆。”
机器轰隆隆的,老张没听见,见孙晚秋来,笑笑的,孙晚秋说:“打几吊了?”
“两吊。”
“上头没人,你别慌搞了。”
旁边,工人把混凝土装进了吊斗,再用塔吊吊起,往上头楼层送。
塔吊师傅是技术工,展颜仰头看看,跟孙晚秋上去了。
一个妇女,两腮红红的,不大好意思过来问,对讲机怎么用。
孙晚秋拿过来,展颜看到两人的手,几乎一样的硬,一样的糙,令人想起老了的槐树皮。
她们都没有抹护手霜的习惯,就这么干着,裂着。
钢筋工、油漆工、砖匠木工都是大工,一般都是男人,小工多半是妇女,干杂活,夫妻档也有,多是两大一小搭配干。
“这个砖拿走!”
老的正在骂一个少的,少的也就十几岁光景,肩膀瘦瘦的,展颜见他傻笑,老的就又骂他,“拿这个火砖!”
少的还是笑,换了火砖,一句话也不说。
干小工的大姐说:“哎,你老骂他作甚,欺负没娘的孩子。”
老的说:“你看那条缝宽的哩,我骂他?要不是我疼他,他哪里能来城里吃这碗饭。”
大姐叹气,也不说什么了。
展颜问孙晚秋这个弟弟看着不太正常,孙晚秋说:“他小时候发烧脑子有点烧坏了,他妈死了,爹不务正业,奶奶把他拉扯大的,去年奶奶死了,马师傅看他可怜都是一个村的,就把他带出来,我说不要,马师傅跟我保证不出事,签了个协议,他就在这干了,还行吧,小马?”
她忽然喊他一声,“今天我请你吃土耳其肉夹馍,好不好?”
大家就笑,说:“小马,孙头儿要请你吃肉夹馍了,好福气!”
小马笑嘻嘻的,嘴巴有点歪:“肉夹馍,肉夹馍。”
老马说:“这要没人管他,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孙晚秋告诉展颜:“小马还会扎钢筋,他其实一点都不傻。”
两人在那看小马干活,他十六岁,个头不高,离开了家乡到此间谋生,真像一匹小马驹,只是,皮毛不够光亮,蹄子也不够矫健。
展颜说:“今天我请小马吃土耳其肉夹馍吧。”
两人相视一笑,孙晚秋点点头。
午间,骑小三轮的大姐来了,工人们一拥而上,还有不舍得花钱的,自己带馍,早凉了,就着从老家带的酱,蹲墙角吃了。
展颜去附近买了肉夹馍,给小马,他也不洗手,愣愣看她雪白的手腕,上头落着日影,更白了。
他想起母亲的胸脯,也是这么光光的一片,记忆太模糊,只有个朦朦胧胧的景儿。
小马对她呲牙笑。
她们走出工地,路边有大排档小饭馆,还有按摩店理发店,ktv,也有浴池,能打牌搓澡。
这地方只有工头和大工来吃,途经按摩店,出来个男人,裤腰带都没勒好,一脸满足,从两人身边过去,那眼神,像见着两块肥肉。
不用尝,也知道滋味绝好,男人心里想,见孙晚秋冷漠瞥过来,悻悻走了。
说是按摩店,里头都是二十块就能做一次的生意,民工也会来,孙晚秋跟展颜要了两份盒饭,盖子里,凝着水珠,她把一次性筷子掰开,说这条街上的事。
“晚上才热闹呢,有一回,还招呼我,我看着像大男人吗?”
孙晚秋好笑道。
展颜低头扒拉着米饭:“他们挣钱不容易,怎么也来这。”
孙晚秋大口吃:“男人就这样,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这儿做的就是他们这些人生意,便宜实惠,有头有脸的谁来这儿?”
这里白天尘土飞扬,入夜灯红酒绿,有工程了,带动一片门面,这个地方,怎么说呢?离小展村远,离象牙塔也远,像是第三种人生存之地,展颜也没去评判什么。
“你说他们挣的是血汗钱,平时抠抠嗖嗖的,可是呢,就□□里这点事儿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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