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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崔府规矩森严,凡有仆婢,遇崔昭叔侄,皆是伏身行礼,再继续职事,少有交头接耳。
崔昭外任时,天大地大,知州在治所,本地数他说了最算,即便升入州府,他监修疏浚,常要在外行走,拘束也不算多。
做惯地方官的人,回京往往既激动又遗憾,崔昭亦然,对回本家更是意兴阑珊。
幸而府里官身或在外,或在熙山,他只需要应付留京的叁叔,还是愿意回来做个姿态。
崔昭是西院长大的,看惯地势起伏与亭台楼阁,走得心不在焉,耐不住侄子明明是正经的长房小郎,却比客人来得还少,就绕路逛了一圈。
见低处有一片光秃秃的空地,崔逊有些好奇:“那边怎么空荡荡的,损毁了吗?”
引路的仆役答道:“那边是马球场,浇油压平,就不大容易长草,新晋也修整过,七郎随时可以用。”
“我初回京,且不说能不能凑齐人打球,多年不碰杆早就手生了。”
崔昭失笑,拍了拍崔逊肩头,“阿娘少时喜欢打马球,后来玩儿的少了,这地方就给了卫兵平日操练,表哥早年也常来。
你要是喜欢,不如改个靶场?”
宁边军治所在定州,辖区内有多处分散的营盘,卫骁是空降来的副统军,和上官八字不合,被踢得远远的,驻地距离崔昭不过半日路程。
崔昭可怜表兄孤身在外,逢年过节好心收留来个一家团聚,倒方便了崔逊发梦。
小少年十二叁,心里难免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文的学了几年,武的也想染指一把。
卫骁见他跃跃欲试,崔昭也赞同成日坐桌子跟前看书人会呆,便主动请缨教他射御。
果然,崔逊连连点头,与崔昭一同受过仆婢拜见,就回房休息去了。
崔昭决定,在崔逊对文武双全失去兴趣之前,坚决不告诉他真相——卫骁最初试图教他学剑,没两天就很想跑路,直言再把崔逊当徒弟看,他恐怕能气得英年早逝。
崔昭好说歹说,才转而学射,如此卫骁轻松,崔逊高兴,可说皆大欢喜。
琐事劳顿许久,崔昭总算能坐下。
他展开纸铺在面前,亲自磨了墨,思索须臾写就数封拜帖与简信,令人分别送了出去。
宫中还未下值,回信恐怕得等晚间或是明日,崔昭骤然无所事事,随意眯了会儿,索性搬来棋盘,左手执墨,右手执白,专心致志地杀时间。
这是他的旧棋具,多年安然地沉睡在他的旧院落。
屋前一方小池,池畔是父亲领着他亲手种的柳树,昔年还是柔嫩的小苗,如今树皮纵横交错仿佛干燥的鳞片,剥脱褪去颜色,已经需要他仰头看了。
光照亮面前的棋盘,为每一粒棋子镀上莹润的轮廓,干净的好像没有一点瑕疵。
时光在似乎指间凝滞,棋子鲜亮如新,但崔昭的确摸到了旧有的、浅浅的伤痕。
崔昭拂乱胶着的棋局,换了身家常青衣,准备去看看崔逊。
听说崔逊醒来就兴冲冲去探学堂,他忍不住皱眉,便也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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