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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逊依稀记得幼时在侯府众星捧月的日子,不免心生愧疚,“熙山不远,一日来回也够,我再不娇气了。”
崔昭这才满意,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嘱咐道:“八娘好心招待,席上说不定要喝酒,你记着分寸,别闹太晚。”
崔逊忙不迭点头。
熙山在上京东北,古来即是达官显贵的逍遥所在,先祖皇帝大修温泉离宫,常携宫嫔、朝臣来往,离宫之外宅邸林立,之后国朝式微,温泉宫便也衰落了。
先帝有腿疾,不耐寒凉,入秋往往就来熙山长住。
今上常伴母亲左右,学得一样喜好,她从小是无拘无束的闲人公主,继承大统后脾性不改,发自内心热衷享乐,熙山于是再度兴盛起来,一路行来所见庄园,精致华美、古朴典雅各有不同。
月上中天,苍冷如冰,上京入冬狂风大作,熙山已落了两回雪,地上薄薄一层,映着光滢滢发蓝。
门房正烤火闲聊,听得有人拍门,赶紧去迎。
见是一个年轻官人,有人正待问,旁边年长些的已认出来人身份,一迭声唤着七郎,引崔昭往一处堂屋去。
沿路游廊灯火通明,远处笙歌鼓乐大作,吵得崔昭一贯不耐烦听曲的耳膜隐隐作痛。
幸而不多会儿,乐声就渐渐弱下去,待他推开门时,里厢已然恢复平静。
堂下坐墩尚在,屏风后隐隐有细碎的脚步远去,乐伎的背影模糊不清,鲜亮的裙衫影影绰绰。
上首歪坐的青年不过二十五六,一袭半旧松绿袍,挽起袖,面上淡淡,眼里漫不经心,一身随性不羁的落拓,身边酒碗、酒杯、牌戏等一应俱全。
崔昭路上以为他有客,环顾不见旁人,随口问:“一个人还那么大阵仗?”
卫骁恍若未闻,自顾自倒一杯酒,屈指敲了敲桌面,冷冷扬声:“阿昭,我可等你有半个月了,得先罚过。”
卫恪只一根独苗,模样肖似乃父,性子和斯文浑不相干,从小一看书就头痛,除了追着靖王学武和做将军梦没别的爱好。
卫骁有梦想,倒也有行动,十来岁偷跑去西北,卫恪大发雷霆却无可奈何,深感儿子无药可救,不能再放任外甥,从此对崔昭严加管教,终于成功将人领回文官之路。
表兄弟二人虽然相隔甚远,文武有别,但多年信件不绝,再见叙话喝酒,一如少时亲厚。
卫骁常年在军中,得上司魏国公与柳小将军的照顾,年纪一到牵线搭桥,连成婚都没耽误。
调任宁边军后,和统军不对付,统军却也奈何不了他,只能远远打发了,求个眼不见为净。
他性子一点没改,处得来的喜欢潇洒,处不来的大多反感傲慢。
崔昭从小与卫骁相处却十分舒心。
卫骁是独子,对表弟怀揣无来由的责任感,面对他表现出了传承自父亲的好耐性。
一个人两副脸孔,周围人啧啧称奇,到二人长大了,多的是人怀疑卫骁有大把柄落在崔昭手里。
崔昭顶着卫骁的冷脸,不慌不忙接过杯,一饮而尽后翻过手,“卫统军,如何?”
卫骁招人换席面,长眼愉悦地弯了弯,“还算痛快,坐吧。”
又不甘心道,“知道你是空着肚子来,不然定要叫你喝叁海碗。”
崔昭见他又要续酒,出声制止,“今晚算了,明天还要面圣。”
卫骁嗤了一声,倒满推过去,满不在乎道:“休沐日请见,晚些也不打紧,你最好晚一些,去得太早,圣人还要烦不得清净呢。”
崔昭却有他的缘由,“早去早回,还要见阿翁。”
卫骁知道他不爱在崔府停留,心领神会不再劝,顺口道:“我近来留心了,明日政事堂轮到赵公留值,崔公在家。”
“圣人问你什么了?”
崔昭问。
“先时上过一打折子,能说的早写完了,政事堂也定好处置,哪需要我多言?不过走个过场,轮到你估计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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