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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再大年夜,寒意粘稠,夜色浓密。
月下,空寂山谷中的古寺仿佛与黛色群峰一道被浑着金粉的墨汁浸泡,有时光影动,寺庙与山又随墨池波面的震颤浮沉起来。
风刮一阵,吹来黑云片片,遮去了繁星,鹅毛大雪便接踵而至。
象征吉祥的钟撞一百零八响,却在静谧空谷中激出几声充斥着巨大不满的鸟禽嚷叫。
甲师与凌绝袖共处佛堂后厢茶室之中,而翎绮沂早已困乏,用完晚膳,未等天色黑尽便入室歇息去了。
“早些时候,臣听院里信官诉道夫人起死回生,初初尚且有疑,今日得见,方知为真,不晓得院首是如何办到的?”
甲师是界凌院护院十僧中最为年长者,一生苦研生死之术,对灵咒道蛊均造诣匪浅。
翎秋恨之师与他乃是同门师兄弟,算起来,连珞尹老鬼都要唤他一声太师傅。
“莫非……”
年轻时,他心浮气躁,不愿学习星象卦术等状似空虚的预知伎俩,这反倒令他在后半生得以潜心施降之术。
行尸走鬼这类把戏,对他来说算不得艰深。
当初翎绮沂身亡后,林不怀曾飞书千里请他进宫商量救人之事,但他一瞧信中“心残体破”
便摇了头,合十双掌连呼阿弥陀佛——他只道肉心不全者行尸亦难为,枉论起死回生,却不知那貌似往心头而去的爪手恰恰在即将合掌的瞬间被抽出了翎绮沂的身体。
见凌绝袖望着藤编坐垫出神,甲师貌似不经意地用指肘叩了一下桌面,“莫非是茄玉珠?”
“嗯?”
凌绝袖听见茄玉二字似是猛过神来,原本满身平静在几个眨眼功夫里转为心虚一样的紧张,“嗯……”
甲师噌地站起,走到书案前着手写下药方,交给凌绝袖,转而道:“院首,请您将此方交与夫人过目,若觉无碍,臣明日便照此方为夫人煎一剂药,以试夫人所患何症。”
他面上平湖无波,语气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她不是体弱而已么?”
若非如此,洛莫会头一个急得上蹿下跳,哪儿容自己把她带出宫来游山玩水?甲师沉默着坐回凌绝袖面前,颚下花白长须捻在手中,圆瞪的眼直直望向凌绝袖,半晌,他迟疑地开口,“茄玉二十年一度出水,照理还有七年才是正时,此季的茄玉……”
茄玉珠与茄玉身为一体,是以茄玉珠只能保存在茄玉体内,可即使十三年间茄玉均被存于冰窖中使得干尸不腐,茄玉珠也会由于时日长久而失去原功,虽救人无碍,其效用却会大打折扣,“取之有缺,用之难为。
且茄玉虽有神效,亦如平常海鱼般有雌雄之分,臣甚恐贼人以此要挟于院首。”
“雌又如何,雄又如何?”
凌绝袖低眉,自问已是将态度表现得万般诚恳,不知甲师眼中的她仍旧一派阴狠的神情——或者又是除了翎绮沂外,无论在谁眼中的她都是这样阴狠的样子,“沂儿已然复生,纵有缺憾,又将如何?”
从没听说过虚弱致死,她不担心;再说,宫中要什么补药没有,还能容得一国之后虚得死掉?“院首有所不知,”
甲师沉默半晌后,方才斟酌道:“茄玉珠雌雄所产乃相克相生之物,每只被捕的茄玉必定会有其配生之偶。”
“茄玉繁衍一季,必诞雌雄各一,遇得配偶分离,便是不见则罢,万事安好,只要离后重聚,双珠定然互克,若夫人所用为雌珠倒也还好,臣勉强有回环之法,若夫人所用为雄珠……”
“怎样?”
“轻则身虚体弱,重则……”
甲师低叹一声,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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