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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俱备,她敲开巷口一户人家的板门,礼貌问这巷子里有没有人肯出租屋子,与房东同住一屋也可以,只要屋里没有男性。
她的暗示,令那家人马上想到了端竹,便引了她去找最熟悉端竹的李大妈,李大妈对四千七一平方的补偿款还算满意,听到是源通地产的业务员来考察居住环境,又肯付租金,立马将端竹隐性出卖,告诉奸商确实有个符合她条件的人,这就带她去问房…就这样,林森柏不费周章地进入了端竹的世界,预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弱之以信,骗之以财。
可现在,林森柏觉得自己不是坏透了,而是蠢透了,她怎么能以为这个小姑娘就真穷到了见钱眼开的地步呢?她想虚情假意地当一回救世主,还就那么难?林森柏甩甩手上沾着的西瓜汁,抬头看月亮,脑袋里黑水被她搅出一个大大的漩涡。
不对不对,没有人能在金钱面前屹立不倒,除非是钱不够多——思量半晌,这就是急功近利的她得出的最终结论。
我是林森柏,没有搞不定的人,没有办不好的事。
林森柏再回到屋里时,端竹已经洗漱完毕,侧蜷着腿坐在床上神情严肃地等着她。
“华小姐,我想,我还是付你房租吧,如果你同意,我先付你五千。”
林森柏以为端竹听见半万肯定会两眼放光,谁知…“你的钱也是辛苦攒出来的,外婆说,能帮别人的时候一定要尽力,我有屋子住,你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所以你的钱我不能要。”
端竹的脸色有些黑,两眼确实放光了,不过,是朝着灯绳放光,不是朝着林森柏放光,“你要是能睡觉了,就关灯吧,这里是计划外用电,很贵的。”
端竹斩钉截铁的口气,令林森柏立刻明白,想靠点小钱打通端竹几乎不可能。
她真想马上签张空白支票让小姑娘爱填多少填多少,自己拿了房契地契便闪人回家,就是亏些钱,也好过自尊心受挫,但她为这件事,向公司告了两个月的假,若是回家,被员工笑话不说,自己实在也没地方消遣,想想,就当体验生活吧,说不定会有转机呢?她回忆起被李大妈领在门口时,令端竹放开门把的话,并非“租金你说多少我照付”
,而是“我做饭给你吃”
…很好很好。
拉灭日光灯,林森柏躺上端竹为她让出来的大半边硬板床,靠着端竹外婆留下的枕头,人生头一次尝到了整夜无眠的滋味。
早四点,巷口卖油条的还没架锅,林森柏就牵了端竹睡前放在她枕边的钥匙,出了门去。
走到巷口时,天际刚刚蓝起。
摸出手机,林森柏随便拨了个业务员的电话,“西条胡同这块哪儿有菜市场?”
小业务打麻将打到十二点,这会儿正睡得迷迷登登,一听是林森柏的声音,三魂丢了俩,七魄丢了仨,连忙爬起来翻找项目地图,心里边催自己快快快,边想着去年上司因为不熟悉业务叫林森柏给开了,至今还被源通地产排挤得找不到工作的事,一时急出满头大汗来。
“董、董事长。”
“嗯…?”
她慢慢调高声线,捏捏眉心。
“是、是、林小姐,出胡同口往东走二百米,再往北走六七百米就有个小型农贸市场。”
林森柏收了线,将手机调到静音,藏回半叉裤裙的大兜里。
盛夏的清晨还是挺凉快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她张开两臂,撑开棉麻料的蝙蝠袖,左甩右甩,做着懒人运动,脚上那双不是耐克也不是阿迪达斯的穷人球鞋一鞋底踩在污水坑里,一鞋底踩在烂菜叶上,她也不怕,只管大踏步向前进,嘴里还不要脸地哼唧:吃不到山珍海味鱼翅鲍鱼,我只有剩菜剩饭放在冰箱,但是我有绝对的信心,可以把你养的白白又胖胖…此时的她,与端竹比,也不知道谁更像孩子。
8——小——汪顾家里,除了酒杯多,就是闹钟多。
每个工作日的早上六点半,床头柜上拉丝钢材料的闹钟开始响,通常汪顾懒得去按,直接抓起它来丢到地上,闹钟有震动按停功能,贱脾气地被人那么一丢就消停了;六点三十三分,洗手间里的闹钟发出抖动声,汪顾必须迅速走到洗手台前,转动闹钟的发条十二圈,否则那个从国外带回来的新奇特闹钟会把肚子里的彩色塑胶珠喷得一洗手间都是;七点整,厨房吐司机上的闹钟会边响边自动上电,如果汪顾不能及时从浴室出来,拧开吐司机上的减压阀,两片面包就会在烤好后飞升至约一米高度,然后自由落体向下,至于落到哪儿,全看吐司机当天心情;七点十五分,餐桌上的闹钟会演奏激昂的国歌,此时需要对着它的内置麦克风说三声“大中华万岁”
,声音务必铿锵有力,不然它不相信你的诚意;这一系列正牌闹钟响完,轮到厅里那套山水hi-fi粉墨登场,虽然固定曲目是诗情画意的门德尔松《仲夏夜之梦》,但,音量绝对震撼,震撼到若是汪顾不去按那个备用音效键,两分钟后肯定有邻居上来敲门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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