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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那个心胸狭隘、头脑顽固、戴着一顶黑帽子、留着一把大胡须的蠢货正巴不得有个机会杀一杀我的锋芒,所以他才在我脸上打了一巴掌,把我逐出讲经堂,送我走上了通往基督十字架的旅程。
我依然记得那一段经文:第一百一十一页,题目是《逾越节的祭礼》。
我依然记得它的内容:魔鬼,以及避鬼、斗鬼、驱鬼的法术。
我依然记得我挨打的原因,我问道:“但是,莱扎老师,是不是真有魔鬼这种东西呢?”
我依然记得,当我被打得晕头转向、两颊火辣辣的躺在地上时,那个大胡子蠢货向我大声咆哮说:“起来!
滚出去!
可恶的异教徒
!”
于是,我踉踉跄跄离开学堂,走进了白雪覆盖着的阴沉凄凉的奥斯威辛。
我那时十五岁。
对于我来说,奥斯威辛那时是个很大的城市,克拉科夫的这个宏伟的大都市我以前只去过一次。
我们的村子梅得齐斯——沿着维斯瓦河逆流而上,大约走上十英里,就能到达那里——房子全是木板房,街道全是弯弯曲曲的泥泞小道。
梅得齐斯的教堂——我们小孩总是像避开麻风病院一样远远避开它——也是一座木板房。
奥斯威辛却有平坦的大街,一个大火车站,许多砖石造的建筑,许多玻璃橱窗里灯火通明的商店,几座石头造的教堂。
我对这座城市很不熟悉。
在法典学堂,我们过着严格的兵营式生活,除了学堂对面和我们的矮小宿舍以及与老师的家紧相毗邻的几条小街小巷,我们几乎足不出户。
但是那天,反抗的怒火把我带出了这几条小街小巷,带进了那座城市。
我走遍奥斯威辛,心里翻腾着因受到虐待而产生的愤慨,最后,我终于压抑不住多年来一直困扰着我的疑惑。
我一点儿也不笨。
我懂德文和波兰文,我看报、看小说,同时,正因为我是一个聪明的学习《塔木德》的学生,我的视野能够超越讲经堂看到外部世界。
那个世界虽然光怪陆离,充满奇异的危险和罪恶的诱惑,但那毕竟是一个广阔得多的世界,而你在《塔木德》那一行行黑色字体中间,却只能看到一个一成不变的单调狭隘的小天地。
那些时时刻刻监督着你的法典教师,他们虽然也颇为睿智,却乏味讨厌,他们喋喋不休地对那部已有一千四百年古老历史的重要典籍做着细致的分析评论,最后只能把青春的才智和精力全部耗费干净。
我从十一岁开始,直到挨打的那一刻,心里一直充满着越来越痛苦的矛盾,作为犹太法典学堂的一个学生,我自然憧憬着今后成为一个世界闻名的《塔木德》学的天才学者,但是,与此同时,在我灵魂深处有一个罪恶的声音悄悄地对我说:我在浪费我的时间。
学监的盛怒使我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一般到处游荡,我一面在雪深齐踝的街上艰难跋涉,一面思考着以上的一切,我走到奥斯威辛一座最大的基督教堂门前,止住了脚步,说也奇怪,我竟忘记了它的名字!
离法典学堂最近的那座教堂叫作卡尔瓦利亚,我至今还记得,而那座大教堂是坐落在一个大广场上的另外一幢宏伟得多的大建筑。
我的怒火并未平息,相反,四年时间里淤积起来的反抗情绪此时突然爆发,冲破了出生以来多年灌输所形成的束缚,克服了一颗稚嫩的宗教良心所形成的障碍,我竟然做出了几小时之前还像是自己割断自己手腕一样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溜进了那座教堂。
为了御寒,我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因此我和其他信仰基督的孩子看上去并没什么两样——我现在这么猜想。
不论怎样,当时正在进行某种仪式,每个人都注视着前方,没人注意到我。
只要我还活着,我将永远不会忘记当我看到前方墙上——那是犹太教堂放圣龛的地方——一个十字架上缚着的那个耶稣巨型塑像时的震惊:他全身赤裸,鲜血淋淋。
我也永远不会忘记异教香火所散发出的那股奇异芬芳,以及两侧墙上那些巨幅的圣人画像。
当我想到对于“外部”
世界(我当时是如此认为)来说,这就是宗教,这就是通往上帝之路时,我感到愕然。
我既骇异又神往,我在那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自那以后,我从未产生过那种陌生的感觉,那种孤独的感觉,我也从未体验过灵魂即将发生无可挽回的彻底变化时的那种茫然之感。
所谓“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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