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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钱家门外,他不由的想起钱默吟先生,而立刻觉得那个“十分”
是减不得的。
同时,他觉得手中拿着两个兔儿爷是非常不合适的;钱先生怎样了,是已经被日本人打死,还是熬着苦刑在狱里受罪?好友生死不明,而他自己还有心情给重孙子买兔儿爷!
想到这里,他几乎要承认钱少爷的摔死一车日本兵,和孙子瑞全的逃走,都是合理的举动了。
一号的门开开了。
老人受了一惊。
几乎是本能的,他往前赶了几步;他不愿意教钱家的人看见他——手中拿着兔儿爷!
紧走了几步以后,他后了悔。
凭他与钱老者的友谊,他就是这样的躲避着朋友的家属吗?他马上放缓了脚步,很惭愧的回头看了看。
钱太太——一个比蝴蝶还温柔,比羊羔还可怜的年近五十的矮妇人——在门外立着呢。
她的左腋下夹着一个不很大的蓝布包儿,两只凹进很深的眼看看大槐树,又看看蓝布包儿,好像在自家门前迷失了路的样子。
祁老人向后转。
钱太太的右手拉起来一点长袍——一件极旧极长的袍子,长得遮住脚面——似乎也要向后转。
老人赶了过去,叫了声钱太太。
钱太太不动了,呆呆的看着他。
她脸上的肌肉像是已经忘了怎样表情,只有眼皮慢慢的开闭。
“钱太太!”
老人又叫了一声,而想不起别的话来。
她也说不出话来;极度的悲苦使她心中成了一块空白。
老人咽了好几口气,才问出来:“钱先生怎样了?”
她微微的一低头,可是并没有哭出来;她的泪仿佛已经早已用完了。
她很快的转了身,迈进了门坎。
老人也跟了进去。
在门洞中,她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一种失掉了言语的音乐的哑涩的声音:
“什么地方都问过了,打听不到他在哪里!
祁伯伯!
我是个终年不迈出这个门坎的人,可是现在我找遍了九城!”
“大少爷呢?”
“快,快,快不行啦!
父亲被捕,弟弟殉难,他正害病;病上加气,他已经三天没吃一口东西,没说一句话了!
祁伯伯,日本人要是用炮把城轰平了,倒比这么坑害人强啊!”
说到这里,她的头扬起来。
眼中,代替眼泪的,是一团儿怒的火;她不住的眨眼,好像是被烟火烧炙着似的。
老人愣了一会儿。
他很想帮她的忙,但是事情都太大,他无从尽力。
假若这些苦难落在别人的身上,他会很简单的判断:“这都是命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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