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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的老朋友,保存了一部分遗稿,也就跟着出名了。
最近一时期,报纸和刊物上,忽然一窝蜂登满了纪念罗水泊的文章。
有人称赞他是不屈的民主斗士,有人认为他是历史界最早批判极左思潮的先行者,有人提出他的学术理论不仅在历史领域而且在整个思想理论界都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等等。
文章已经越来越多,甚至那些不认识罗水泊的人也写文章回忆他,声称与他进行过长谈。
英夫也写了几篇纪念文章,而只有他的文章最具有权威性,因为大伙都知道,他是罗水泊一生中最好的朋友,也是罗水泊孤寂地死在医院的时候,守候在死者身旁的几个人之一。
那时候,罗水泊很凄惨,妻子早就自杀了,几个孩子也再不跟他来往,他单身一人生活着。
英夫也是单身汉,就把他的丧事简单地办了。
连销户口的事,也是他去办的。
罗水泊之死,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甚至好多日子以后,单位里的同事都不知道,以为他还住在医院里。
其实,他和罗水泊也有一段时间不来往了。
一九七四年,罗水泊在会上,公然反对批判孔子,他的举动使大伙惊愕,目瞪口呆。
罗水泊还戴着右派帽子,很自然就作为“右倾翻案”
的典型被公开批判了,又在被关在单位里,天天写检查。
只不过,办公室太小,将他隔离一个月后,又让他回家了。
有一天,英夫撑着雨伞回家,就在羊拐棒胡同的旁边,老牌坊胡同那儿—;—;啊,他那天也去看了,原来有个副食店,现在已成了发廊。
濛;濛;雨雾中,他见副食店门口晃动一个佝偻的背影,立刻认出罗水泊。
他也躲进副食店,却见罗水泊手捧着一个绿瓷碗,伸出红腻腻的舌头在舔着。
英夫一阵好奇,向他凑近,迅速地投去一瞥,罗水泊正端了一碗甜面酱,原来他在舔那甜面酱!
英夫开始感到有点儿好笑,随即心里一下子抽紧了。
雨点急骤地击在玻璃窗上劈啪响。
罗水泊站在门口,不时仰起头看看外面厚厚的雨帘,那顶帽舌软塌塌的旧呢帽子也溅上一些雨点,雨水顺着破旧的蓝制服上流淌,裤脚管也湿了半截。
他仿佛察觉英夫在看他,也匆匆向英夫羞涩地一瞥,他又低下了头。
随着这一瞥,又一阵寒风夹着雨点吹来,英夫打了一个冷颤。
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也就是这么一瞥,深深打动了英夫的心。
一连几天,他心里都很不舒服,似乎是歉疚,似乎是怜悯,似乎什么都不是,这是一阵无法压抑住的感情波涛。
他产生了冲动,想要跟罗水泊讲几句什么,他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恐惧,唉,干嘛呀?没事找事,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和罗水泊牵连上,自找倒霉……
一天傍晚,他仍然不顾一切找到了罗水泊的家里。
罗水泊住在老牌坊胡同的一个大杂院里,那里有个不到六平方米的过道,两面用砖砌上,只有一个小门,由于没有窗户,白天房间里也是黑洞洞的。
冬天,生了小煤炉又不安烟筒,四周墙壁熏得乌黑。
罗水泊在那间小屋里,把木板床上的铺卷卷起,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趴在光溜溜的床板上埋头写文章,屋里灯光昏黄,水泊几乎把眼睛凑到稿纸跟前,一字一字艰难地写着。
他忽然推门闯进去,罗水泊感到很惊诧,从小板凳上匆忙站起来,惶恐地说:“哦,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英夫迈前一步,瞧着他那张皱纹纵横的苍老的脸,泪水扑簌扑簌流下来,紧紧拉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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