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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郑氏布杀进江南,打开好大的局面,负责江南生意的郑二爷郑锦一挥手,又让人收了左近的一处宅院,当作货运仓储中转之地,与住宅既分隔又相近。
如此,连着先前的宅子共有九进,二百多个房间,若是不熟悉的人来,光在府中都能迷路。
进郑宅换了轻车小轿,又在若大的院宅间行了一盏茶的时分,终于到了二爷居住的回园。
&ldo;公子爷,二爷原是该到厅堂与您见礼,只是,刚从西北回来这些日子,他实在是下不了床,您二位骨肉亲情,二爷说了,也不必忒多虚礼,端得无聊,请您入寝居相见。
&rdo;冬河虽是笑着,神情多少有些低落,磨炼这些年,到底还是未练至万事不动声色。
&ldo;本就不需计较这些虚礼,阿舅在屋中歇着?&rdo;
厉弦急急踏入,尚未进屋,便听得一阵嘶声力竭的咳嗽,似要把肺都咳了出来,他心中一急,几步奔了进去。
仲二急急跟上,也想跟着入内,冬河却手一伸,拦到了他的跟前,笑道:&ldo;这位,咳,小哥,我家二爷身子羸弱,大夫们吩咐了,要少见生人,你看你这风尘仆仆的……甥少爷他是重逢情切,你就不必跟着了。
&rdo;
仲衡眉一竖,正想推开这多事的管事,却见厉弦匆匆而入,没有回头多望一眼。
他缓缓收回手,垂眼,轻轻握住拳头,是了,他总是忘记,如今阿弦是他的主子,而不是当日可以挥拳互搏,平起平坐,身份相当的国子监学子。
&ldo;二舅。
&rdo;厉弦缓缓走到那张床前,眼底的泪慢慢浮上来。
郑锦用洁白的锦帕捂着嘴,又闷声咳了几下,缓缓抬起头来。
他脸色苍白,与厉弦一个模子印出来般的鹅蛋脸瘦得有些脱形,突出的颧骨周遭是两团病态的晕红,即便如此,当他疲倦地微微一笑,似是连晨光都洒落到他的眼中,缱绻缠绵,动人心魂。
又譬如美玉乍裂,惹人心碎。
边上的两个小厮忙帮他拭汗架枕,收了帕子,又为厉公子斟茶递水,搬椅端几,麻利地张罗好,悄然站到一旁。
郑锦看着楞怔怔的外甥,轻笑连喘地挥挥手,让他走近些,低喘道:&ldo;阿弦,不认得二舅了么?你长大了些,二舅怕是抱你不动了。
&rdo;
厉弦的眼泪终于决堤,连鼻涕都挂了下来,呜咽着随手一抹,乱七八糟糊了一脸,他也顾不得那些,猛地扑了上去,却不敢重压,只轻轻地趴在二舅盖的锦被上,嚎啕大哭:&ldo;二舅,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rdo;
郑锦讶异地睁大美目,有些哭笑不得,忙抚着外甥头顶的软发,柔声安慰:&ldo;阿丑,哭甚?二舅无事,且死不了,莫怕,莫怕,小牛犊子要乖啊!
&rdo;
厉弦生在丑年,母亲给他起的小名是阿丑,郑锦在他小时逗弄外甥顽时,便常常喊他&ldo;小牛犊子&rdo;,此时听来又是伤感,又是亲切。
二舅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厉弦泪如泉涌,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闷头把自己埋在二舅能硌到骨头的怀里,痛哭淋漓。
哭前生的悔不当初,哭阿舅们凋零离世,哭自己的愤懑屈辱,也哭这重生一世的惶惶无依、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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