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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2页）

到我懂事的时候，听到邻居老太太、大婶们的一个说法：我是他与某个丈夫南下打工的已婚女人生的孩子，被他抱回来养活。

非婚生这个身份当然不大妥当，不过我们小镇子的道德标准颇有弹性，一方面大家的观念都十分保守，强调家庭稳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鄙视所有不合规则离经叛道的事情；另一方面又抱着相对宽容的态度。

不太离谱的丑闻非常适合拿来作为闲话主题，供他们带着优越感嘲笑、谈论，等新的话题出现，没人会揪着陈年旧事不放。

最有发言权的当然是张爷爷，我爸一直与他生活在一起，就算与他侄女离婚，也没见两人交恶。

可惜他长年酗酒，以前最爱跟我闲扯他那些不着调的学问，比如相面、看手相、摸骨、占卜、研究生辰八字和风水，到我开始关心身世问题时，他老年痴呆症也初现征兆，偏偏又有糖尿病，唯一关心的事就是食物，讲起话来颠三倒四，答非所问，严重时还会问我爸爸和我是谁，当然不可能讲清楚我的来路。

我直接拿这个故事去向我爸爸求证过，他面无表情听完，冷冷地说：&ldo;叫你练琴你不练，叫你临帖写毛笔字你说手疼，成天跟那些三姑六婆混一起，听这种无聊的东西，长大也会成个碎嘴子。

&rdo;

他到底没有直接回答我，我也突然失去了追问的兴致。

倒不是怕他骂我，他对我好得有些放任，最严厉的时刻也不过是那样沉下脸来说几句而已。

只是我突然意识到，我想证实什么呢？有一个背叛家庭跟丈夫以外男人生孩子的女人当母亲，绝对算不上光彩的事，她如果不想承认，我似乎也不必非要找她出来相认。

我再长大一点，成了一个众人公认尖刻而略为古怪的孩子，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就再没多少人拿我当面开玩笑谈起这件事了。

说来说去，我有一个有趣的、跟别人不一样的父亲，他对我很好。

我目光所及的那些完整家庭过着沉闷无聊的生活，并没太多值得我羡慕的地方。

总之，我没觉得没有母亲是多大的缺憾。

今年我考上大学，临去省城之前，爸爸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邀洪姨过来一起给我饯行。

我们都喝了他自酿的杨梅酒，他看上去很开心，放量喝醉后睡着了。

洪姨也喝高了，和我躺在院子里的大竹床上闲聊，说起我高考近乎超常的发挥，洪姨叹气：&ldo;他没白把你捡回来，小航。

&rdo;

我一下僵住。

洪姨兀自不觉：&ldo;你是有良心的孩子，好好念书，以后工作了，可要好好孝敬他。

&rdo;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缓缓坐起来，哑声问：&ldo;这么说我根本不是他亲生的？&rdo;

洪姨已经醉得迷迷糊糊，嘴里只发得出单音节的&ldo;嗯嗯哦哦&rdo;，再没回答我什么。

等第二天她清醒过来，矢口否认讲过这话，我爸更是毫不客气地说以后再不会欢迎她来我家了。

可是我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信口胡说。

所以趁丈夫出门在外跟师傅鬼混的出墙农妇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在你并没有期待的时候，真相来得就这么简单，几乎像个玩笑。

然而，有什么玩笑能如此有效击溃一切。

&ldo;洪姨，你要是我妈就好了。

我可以名正言顺天天让你给我做好吃的。

&rdo;

&ldo;是不是你妈有什么要紧，你只管天天来吃就是了。

小恪不在家里，我一个人不管是做还是吃都觉得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