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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2页）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口子一开，不可收拾。

孟孙阳问禽滑釐，拿一条腿换一个国家行不行，禽滑釐为什么不回答？因为他很清楚，下面的问题，就是&ldo;砍掉你的脑袋给你整个天下&rdo;，那也能同意吗？

第二，局部不可小看。

没错，整体利益确实大于局部利益。

就连&ldo;《列子》中的孟孙阳&rdo;，也说&ldo;一毛微于肌肤，肌肤微于一节，省矣&rdo;。

但这决不意味着局部利益就不是利益，就是可以随便牺牲的。

因为整体不过局部之和。

你不把局部利益当回事，今天牺牲一个，明天牺牲一个，最后整体利益也没有了。

不要说什么&ldo;大河不满小河干&rdo;，事实是：长江、黄河都由涓涓细流汇集而成。

所有的泉水、溪流、小河都干了，长江、黄河还有水吗？

这两个道理用于社会问题，就能推导出第三个教训：别把小民不当人。

或者说，不要动不动就以&ldo;国家天下&rdo;的名义，任意侵犯和剥夺人民个人的权利。

个人之于国家、天下，或许有如毫毛与肢体、全身，但难道因为他们小，就可以不当回事吗（奈何轻之乎）？小民也是人，小民的生命也是生命。

只要是生命，就要尊重，就要珍惜，哪怕他轻如毫毛。

谁要把我们这些小民当作毫毛，随随便便就拔了，对不起，不干！

一隐士哲学家（5）

显然，杨朱所谓&ldo;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rdo;，只不过&ldo;极而言之&rdo;，并非当真是只要拔一根毫毛，就能够有利于整个天下，也不干。

因为&ldo;世固非一毛之所济&rdo;，哪有只拔一根毫毛就能有利于天下的呢？说穿了，不过是下套，先哄骗我们献出一根毫毛，然后哄骗我们献出肌肤和肢体，最后哄骗我们献出生命。

因此，对付的办法，就是把话说透，说到底，说到极点：别说要我的命，就算只要一根毫毛，也不给。

何况杨朱不但说过&ldo;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rdo;，还说过&ldo;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rdo;，而且这两句话是连在一起的，全文是&ldo;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

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rdo;。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牺牲个人来满足社会（损一毫利天下），不对；牺牲社会来满足个人（悉天下奉一身），也不对。

社会和个人是对等的，谁也不能损害谁。

只有个人和社会都不受损，都不牺牲，才是&ldo;天下大治&rdo;。

这就是杨朱思想的完整表达。

这样的思想，怎么能叫&ldo;极端自私&rdo;？

更何况当时的情况，不但是要求小民们牺牲个人（损一毫），而且牺牲个人的结果，竟不过是牺牲整个社会（悉天下）来满足另一些个人（奉一身），这才叫&ldo;极端自私&rdo;！

问题是，这种极端自私的行为，却又是打着&ldo;大公无私&rdo;（利天下）的旗号来进行的。

因此，为了矫枉，只好过正，即为了否定&ldo;悉天下奉一身&rdo;，只好连&ldo;损一毫利天下&rdo;也一并否定。

也就是说，你想&ldo;损人利己&rdo;吗？对不起，我&ldo;一毛不拔&rdo;！

看来，杨朱的思想是被曲解了，杨朱本人也被妖魔化了。

这也并不奇怪。

思想的传播有一个规律，就是&ldo;简单化&rdo;。

因为只有简单化，也就是说，只有把深刻的思想变成通晓明白、简单明了、一听就懂、琅琅上口的短语和口号，才能得到最广泛的传播。

这可是有风险的。

由于语言的多义性和理解的多样性，这些简单的说法很容易被曲解。

如果这种&ldo;简单化&rdo;的工作还是由论敌、对手或者不怀好意的人来做，就很有可能被&ldo;妖魔化&rdo;，比如共产主义就曾经被妖魔化为&ldo;共产共妻&rdo;。

杨朱思想的命运，也大约如此。

&ldo;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rdo;的观点，如果被删去后半句，就已是片面，已是歪曲；如果再被简单化为&ldo;一毛不拔&rdo;，那么，想不被妖魔化，都不可能。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才能理解孟孙阳的那句话：你们是不懂先生的良苦用心啊（子不达夫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