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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3页）

&ldo;他把妹妹抱上山坡，去采那个大松蘑……他是母亲为之骄傲的儿子，是妹妹可以依赖的哥哥。

以后呢？将来呢？他听见钢针刺透了软骨的声音，大夫的声音：&rdo;好了，别动！

&ldo;他一动不动，浑身都抽紧了，求求上帝，是个容易剥离的肿瘤吧！

他望着远山，望着那座兀傲的山峰，在心里祷告，许愿：如果腿能治好，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跑上那座山的山顶，搀着母亲，拉着妹妹，一同去……&rdo;如果是个肿瘤，又是长在脊髓表面，很容易剥离，那就什么残疾也落不下了。

&ldo;他反复回忆着那个年轻女大夫的话和她说话时的表情。

女大夫是想安慰他，或者也是想向他暗示：要有另一种准备。

另一种准备？当然有：死！

&ldo;呼气……吸气……憋气……&rdo;压脖子。

压肚子。

&ldo;呼气……吸气……憋气……&rdo;压肚子。

压脖子。

&ldo;呼……吸……憋住……&rdo;

&ldo;髓腔是畅通的，没问题，&rdo;大夫说。

&ldo;可以肯定，不是肿瘤。

&rdo;这可怕的声音终于响了。

&ldo;就是说，还是脊髓本身的病变。

&rdo;宣判了。

无期徒刑。

上帝决心不保佑你……

……晚上很热，同屋的病友都到院子里去了。

那个老大学生也坐着轮椅去找人下棋了。

他一个人躺在病房里，听着街上乘凉的人们的吵闹声。

有一支笛子，有一个孩子在唱：&ldo;蓝蓝的天上云和月，有只小白船儿，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rdo;他拉住床栏坐起来，朝窗外望。

树影婆娑，月光皎皎，像是神话剧里的舞台布景。

&ldo;……飘呀，飘呀，飘向天边……&rdo;像是幕后天使的歌声。

他从来没有觉到人间是这样美过，这样平和、温柔、安逸……但又是这样遥远，可望不可及。

他像一个鬼魂窥视着人间。

不仅是羡慕，简直就是嫉妒。

他使劲站起来，想走到院子里去。

两腿不住地抖。

扶着床栏，扶着墙，他拼命地难为那两条残腿，还想象过去那样走。

摔倒在门旁。

躺在地上喘气。

他用目光在屋顶上发狠地写着&ldo;死&rdo;，写着&ldo;癌&rdo;，写&ldo;氰化钾&rdo;、&ldo;ddv&rdo;虔诚，上帝会派死神来帮个忙！

墙上有一个电源插座，他记得，不高，他够得到。

他早就在褥子下面藏了一根电线。

他往床边爬……他家住的那条胡同里有一个扫街的老头（他后来就是和这个老头一块扫街，结下了很深的交情），一条胳膊是残废的，腰也伸不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