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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位才是可以信赖的。
他把行与路作同一种解释,就是他保证了与你同在。
路的没有尽头,便是他遥遥地总在前面,保佑着希望永不枯竭。
他所以不能亲临俗世,在于他要在神界恪尽职守,以展开无限时空与无限的可能,在于他要把完美解释得不落俗套、无与伦比、不至于还俗成某位强人的名号。
他总不能为解救某处具体的疾苦,而置那永恒的距离失去看管。
所以,北京人王启明执意去纽约寻找天堂,真是难为他了。
十五
我寻找他已多年,因而有了一点儿体会:凡许诺实惠的,是第一位。
有时取笑你,有时也可能帮你一把的是第二位。
第三位则不在空间中,甚至也不在寻常的时间里,他只存在于你眺望他的一刻,在你体会了残缺去投奔完美、带着疑问但并不一定能够找到答案的那条路上。
因而想到,那也应该是文学的地址,诗神之所在,一切写作行为都该仰望的方向。
奥斯维辛之后人们对诗产生了怀疑,但正是那样的怀疑吧,使人重新听见诗的消息。
那样的怀疑之外,诗,以及一切托名文学的东西,都越来越不足信任。
文学的心情一旦顺畅起来,就不大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有它。
说生活是最真实的,这话怎么好象什么也没说呢?大家都生活在生活里,这样的真实如果已经够了,文学干吗?说艺术源于生活,或者说文学也是生活,甚至说它们不要凌驾于生活之上,这些话都不易挑剔到近于浪费。
布莱希特的&ldo;间离&rdo;说才是切中要害。
艺术或文学,不要做成生活(哪怕是苦难生活)的侍从或帮腔,要像侦探,从任何流畅的秩序里听见磕磕绊绊的声音,在任何熟悉的地方看出陌生。
十六
写《务虚笔记》的时候,我忽然明白:凡我笔下人物的行为或心理,都是我自己也有的,某些已经露面,某些正蛰伏于可能性中伺机而动。
所以,那长篇中的人物越来越互相混淆‐‐因我的心路而混淆,又混淆成我的心路:善恶俱在。
这不是从技巧出发。
我在哪儿?一个人确切地存在于何处?除去你的所作所为,还存在于你的所思所欲之中。
于是可以相信:凡你描写他人描写的(或指责他人指责得)准确‐‐所谓一针见血,入木三分,惟妙惟肖‐‐之处,你都可以沿着自己的理解或想象,在自己的心底找到类似的埋藏。
真正的理解都难免是设身处地,善如此,恶也如此,否则就不明白你何以能把别人看得那么透彻。
作家绝不要相信自己是天命的教导员,作家应该贡献自己的迷途。
读者也一样,在迷途面前都不要把自己洗得太干净,你以什么与之共鸣呢?可有谁一点儿都不体会丑恶所走过的路径吗?
这便是人人都需要忏悔的理由。
发现他人之丑恶,等于发现了自己之丑恶的可能,因为是已经需要忏悔的时刻。
这似乎有点过分,但其实又适合国情。
十七
眼下很有些宗教热的味道,至少宗教一词终于在中国摆脱了贬意,信佛、信道、信基督都可以堂堂正正,本来嘛。
但有一个现象倒要深思:与此同时,经常听到的还是&ldo;挑战&rdo;,向着这个向着那个,却很少听到&ldo;忏悔&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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