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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而爱，作为理想，本来就不止于现实，甚至具有反抗现实的意味，正如诗，有诗人说过：&ldo;诗是对生活的匡正。

&rdo;

（我想，那篇文章的作者必是疏忽了&ldo;惟一&rdo;和&ldo;第一&rdo;的不同。

若说生命的第一要求是活着，这话我看就没有疑问。

）

二十四

但是反抗，并不简单，不是靠一份情绪和勇敢就够。

弄不好，反抗是很强劲而且坚定了，但怨愤不仅咬伤自己，还吓跑了别人。

比如常听见这样的话：我们残疾人如何如何，他们健全人是不可能理解的。

要是说&ldo;他们不曾理解&rdo;，这话虽不周全，但明确是在呼唤理解。

真要是&ldo;不可能理解&rdo;，你说它干吗?说给谁听?说给&ldo;不可能理解&rdo;的人听，你傻啦?那么就是说给自己听。

依史铁生和我的经验看，不断地这样说给自己听，用自我委屈酿制自我感动，那不会有别的结果，那只能是自我囚禁、自我戕害，并且让&ldo;不可能理解&rdo;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自虐者自虐而束手无策。

再比如，还经常会碰见这样的句式：我们残疾人是最（　　）的，因此我们残疾人其实是最（　　）的。

第一个括号里，多半可以填上&ldo;艰难&rdo;和&ldo;坚强&rdo;，第二个括号里通常是&ldo;优秀&rdo;或与之相近的词。

我的意思是，就算这是实情，话也最好让别人说。

这不是狡猾。

别人说更可能是尊重与理解，自己一说就变味‐‐&ldo;最&rdo;都是你的，别人只有&ldo;次&rdo;。

况且，你又对别人的艰难与优秀了解多少呢?

最令人不安的是，这样的话出自残疾人之口，竟会赢得掌声。

这掌声值得仔细地听，那里面一定没有&ldo;看在残疾的份上&rdo;这句潜台词吗?要是一个健全人这样说，你觉得怎样?你会不会说这是自闭，自恋?可我们并不是要反抗别人呀，恰恰是反抗心灵的禁闭与隔离。

二十五

那掌声表达了提前的宽宥，提前到你以残疾的身份准备发言但还未发言的时候。

甚至是提前的防御，生怕你脆弱的心以没有掌声为由继续繁衍&ldo;他们不可能理解&rdo;式的怨恨。

但这其实是提前的轻蔑‐‐你真能超越残疾，和大家平等地对话吗?糟糕的是，你不仅没能让这偏见遭受挫折，反给它提供了证据，没能动摇它反倒坚定着它。

当人们对残疾愈发小心翼翼时，你的反抗早已自投罗网。

这样的反抗使残疾扩散，从生理扩散到心理，从物界扩散进精神。

这类病证的机理相当复杂，但可以给它一个简单的名称：残疾情结。

这情结不单残疾人可以有，别的地方，人间的其他领域，也有。

马丁&iddot;路德&iddot;金说：&ldo;切莫用仇恨的苦酒来缓解热望自由的干渴。

&rdo;我想他也是指的这类情结。

以往的压迫、歧视、屈辱，所造成的最大遗害就是怨恨的蔓延，就是这&ldo;残疾情结&rdo;的蓄积，蓄积到湮灭理性，看异己者全是敌人，以致左突右冲反使那罗网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