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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2页）

茫白白的山坡上，剪收小麦的受活人，如了一群羊在动弹着，散散落落哩，剪子声在雪地冰凌脆脆地响。

脆脆地响了一世界。

ju梅家的田地是在一条沟崖岸，一面挂崖，两面邻了人家的庄稼地，田地的脑头是通往耙耧深处魂魄山的梁顶道。

几亩田地，见物有形，有圆有角，却大致还是方正着、平整着。

大姐桐花是个全盲人，向来是不下田地的，向来都是吃过饭坐在院落里，再从院落走到门口上，最远足的处地就是庄头或梁上。

可无论到哪儿，她眼前都是一片茫茫的黄。

日头毒烈时，她眼前会有一团粉淡色，可她不知晓那是粉淡色，她说看着那颜色，像是她用手摸过的泥糊水。

不消说，那大约就是粉淡了。

她不知晓雪是白的哩，不知晓水是清的哩，不知晓树叶是春天变绿，秋时转黄，落下来就成了干白呢。

可这些，ju梅一家全都知道哩。

所以哟，老大桐花她只管着自己的穿衣和吃饭，不消管酷夏里落下了大热雪。

余落里，次的槐花、老三榆花、最小的幺蛾儿，便都如一群鸡娃儿样跟着娘去雪地收割盛夏的麦子了。

其实哟，外面世界是新的景色呢，山脉没有了，沟壑没有了，一茫茫的白色把世界都盖了，只有沟底的水还清洌洌地流。

在山梁的雪地上朝着沟底儿看，那河水黑亮着。

黑油油的亮。

ju梅一家一整色的女人们，都在那几亩雪地里剪麦子，手是冻红了，额门上却有一层儿细细的汗。

说到底还是夏天哩。

ju梅领着三个姑女儿，每人把持着一耧三行的麦，扒着剪着，像一排机器从雪地犁过去。

雪是平整的，剪过去就乱乱糟糟了，像一群鸡狗在雪地打过了仗。

别的人家从梁上过去时，望望梁道上堆的麦穗儿，便会惊惊地把目光投到地中央，对着ju梅唤：

&ldo;老ju呀，今年我要到你家借粮哩‐‐&rdo;

ju梅回过头：&ldo;只要有余粮，你就可着劲儿借。

&rdo;

人家说：&ldo;没余粮就把你家姑女往外嫁个嘛。

&rdo;

她也就一脸喜意地笑了笑，没了声儿了。

人家就走了，去自家雪地扒剪麦子了。

一个山梁的雪地都忙将起来了。

有瞎子的人家里，倘是人手少，那瞎子也是要忙着收获的。

他被明眼人牵到田头上，明眼人从雪地扒出几棵麦，塞到他手里，让他一直沿着麦畦儿往前摸着剪，剪到摸不到麦棵了，就该调转回头了。

瘸子、瘫子和圆全人5，是要一样干活的，他用一块又平又滑的木板坐上去，每剪一把麦，把身子往前挪一挪，那木板就朝前滑动了。

木板在雪地上是比圆全人拔腿行走还快呢。

没有平滑木板的，就坐在柳条编的簸箕上，只是让那簸箕纹在雪地顺直着。

哑巴和聋子是无碍啥儿干活的，听不见，说不出，就不消有啥闲心思，干起活来就比常人一心了，快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