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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第3页）

除了家务，父亲还经常打扫公共楼道、楼梯、厕所、水池。

他不久便获得了全楼人的称赞和敬意。

父亲初来乍到时，人们每每这么问我：&ldo;那个大胡子老头就是你父亲吗？&rdo;以后我听到的问话往往是：&ldo;你就是那个大胡子老头的儿子呀？&rdo;在我意识中，父亲是依附于我的人格而存在的。

但在不少人心目中，我则开始依附于父亲的人格而存在了。

一些从不到我家中走动，大有&ldo;老死不相往来&rdo;趋势的工人们，也开始出现在我家了，使我同一种更普遍的生活贴近了。

我惊奇地发现，不是家属洗澡的日子，父亲也可以公然到厂内浴室洗澡；没票，父亲也可以从容不迫地进入厂内礼堂看电影；忘带食堂饭菜票，父亲也可以从食堂里先端回饭菜来。

而人们还都对他很客气，很友好。

这些&ldo;优待&rdo;，是连我也没受到过的。

父亲终于以他所能采取的方式，获得了和我并存的独立人格。

我不再阻止他打扫公共卫生。

我理解，人们注意到他，承认他的独立存在，如今对他来说是何等需要，何等重要！

这是一个没机会受过文化教育的、丧失了健壮和力气的、自尊心极强的老父亲，在一个受过大学文化教育的、有了一丁点小名气的儿子面前保持心理平衡的惟一砝码。

我告诫自己，我要替父亲珍视它，像珍视宝贵的东西一样。

父亲身上最大的变化，是对知识分子表现出了由衷的崇敬。

以前，他将各类知识分子统称为&ldo;耍笔杆子&rdo;的。

靠&ldo;耍笔杆子&rdo;而不是靠力气吃&ldo;轻巧饭&rdo;的人，那是他所瞧不起的。

每天接踵而来找我的，十有八九是地地道道&ldo;耍笔杆子&rdo;的。

我将他们介绍给父亲时，父亲总是臂微垂，腰微弯，很不自然地作他所不习惯的鞠礼状，脸上呈现出似乎不敢舒展的恭而敬之的笑容。

随后，便替我给客人沏茶、点烟。

当我和客人侃侃而谈时，父亲总是静默地坐在角落，一会儿注意地瞧着我，一会儿注意地瞧着客人，侧耳聆听。

倘我和客人谈到该吃饭时，父亲便会起身离去悄然做饭。

倘我这个主人有时竟忘了吃饭这件事，父亲便会走进屋，低声问我：&ldo;饭做好了，你们现在要吃吗？还是再过一会儿？&rdo;饭后，照例抢着刷洗碗筷。

一次，送走客人后，我对父亲说：&ldo;爸爸，你不必对客人过分恭敬，过分周到，他们大多数是我的同事、朋友，用不着太客气。

&rdo;

&ldo;我……过分了吗？……&rdo;父亲讷讷地问，仿佛我的话对他是种指责……

几天后，我收到了友人的一封信。

信中写道：&ldo;昨天我到你家找你，你不在，我和你的老父亲交谈了两个多小时。

他真是一位好父亲，好老人。

但我感到，他太寂寞了。

他对我说，连和你交谈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你真那么忙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