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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第3页）

他不知只剩他一个人了，孤独又漫长无期的岁月该怎样打发，以及命运还会怎样地惩罚他。

他的依依不舍感动了人家。

人家分手时说：&ldo;老师，您珍重啊。

我也没什么送您留作纪念的，就送您一句话吧！

&rdo;

那句话是‐‐口是祸之门，舌是斩身刀。

冯梦龙小说中的一句话。

人家的心地是很良善的。

然而在他听来，却似乎包含着显明的讽刺意味‐‐因为他的口几乎仅是饮食之&ldo;门&rdo;了，因为他的舌几乎仅有品味之功能了。

一则劳改条例严厉限制着&ldo;右派&rdo;的言论自由；二则既已为&ldo;右派&rdo;，心里谨慎，自己束缚着自己说话的欲念。

他已差不多变成一个准哑人了。

其实他也有早些摘掉&ldo;右派&rdo;帽子的可能。

只要他虔诚地表示认罪。

那十几名学生，便是因为认罪态度好，而被陆续&ldo;宽大处理&rdo;的。

偏他几年内没悟明白过来。

不断地这里那里写信申述自己的无辜。

等那劳改地就剩他一个&ldo;右派&rdo;了，等他终于悟明白过来了，晚了。

不能全部摘帽。

全都摘帽运动不是白搞了吗？他是&ldo;右派&rdo;典型，既为典型，自己想不是‐‐休想。

典型那就是要永远起典型的作用，无论正面的还是反面的。

当&ldo;右派&rdo;不再是一个小小的集中的群体，而是单独的一个人的时候，其命运大抵有两种‐‐或者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监督的眼渐渐疲惫了，最终接受了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人，忽略了他是&ldo;另类&rdo;；或者因为在某环境中的独一无二，更加成为众矢之的，每逢有政治的戏剧上演，便成为&ldo;反角明星&rdo;，以衬托别人的正面形象。

前一种命运的幸运往往体现在民间，如具体的一个偏远的乡村，一个小镇的社区，或一个人数不多，以女性为主体的手工业半手工业小厂。

政治的风尾即使也每每刮到那里，然而一般不会成为民间的主要生活情节。

又由于民间对于有较高文化之人，仍保持着几千年以来的传统的敬意，故&ldo;右派分子&rdo;在那些地方受到的歧视要小些，受到的伤害也要少些。

而第二种命运的不幸，往往体现在大农场、大企业，以男性为主体的大群体。

由于那些地方大，政治之风刮到那里时仍正强劲，而它们的领导的级别也高。

他们对政治之风的迎送方式，每习惯于搞轰轰烈烈。

而且由于那些地方大中小知识分子成堆，亦不乏知识分子出身的政治干部或技术干部。

知识分子对以自己的同类为靶子来证明自己政治立场的坚定，尤其没有什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