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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对于不公平的事，主人似有许多感慨。

他的家在坪林乡山上的渔光村，从坪林要步行两个小时才到，遗世而独立地生活着，除了种茶，闲来也种一些香菇。

他住的地方在海拔八百公尺高的地方，为什么选择住这样高的山上?&ldo;那是因为茶和香菇在越高的地方长得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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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这么高的地方，近年来也常有人造访，主人带着乡下传统的习惯，凡是有客人来总是亲切招待，请喝茶请吃饭，临走还送一点自种的茶叶。

他说：&ldo;可是有一次来了两个人，我们想招待吃饭，忙着到厨房做菜，过一下子出来，发现客厅的东西被偷走了一大堆，真是令人伤心哪!人在这时比狗还不如，你喂狗吃饭，它至少不会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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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一叶（2）

主人家居不远的地方，有北势溪环绕，山下有个秀丽的大舌湖，假日时候常有青年到这里露营，青年人所到之处，总是垃圾满地，鱼虾死灭，草树被践踏，然后他们拍拍屁股走了，把苦果留给当地居民去尝。

他说：&ldo;二十年前，我也做过青年，可是我们那时的青年好像不是这样的。

现在的青年几乎都是不知爱惜大地的，看他们毒鱼的那种手段，真是令人毛骨悚然，这里面有许多还是大学生。

只要有青年来露营，山上人家养的鸡就常常失踪，有一次，全村的人生气了，茶也不采了，活也不做了，等着抓偷鸡的人，最后抓到了，是一个大学生，村人叫他赔一只鸡一万块，他还理直气壮地问：天下哪有这么贵的鸡?我告诉他说：一只鸡是不贵，可是为了抓你，每个人本来可以采一千五百元茶叶的，都放弃了，为了抓你我们已经损失好几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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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话，说得在座的几个茶农都大笑起来。

另一个老的茶农接着说：&ldo;像文山区是台北市的水源地，有许多台北人都怪我们把水源弄脏了，其实不是，我们更需要干净的水源，保护都来不及，怎么舍得弄脏?把水源弄脏的是台北人自己，每星期有五十万台北人到坪林来，人回去了，却把五十万人份的垃圾留在坪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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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上茶农的眼中，台北人是骄横的、自私的、不友善的、任意破坏山林与溪河的一种动物，有一位茶农说得最幽默：&ldo;你看台北人自己把台北搞成什么样子，我每次去，差一点窒息回来!一想到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最好的茶要给这样的人喝，心里就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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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的时候，他们几乎忘记了我是台北来客，纷纷对这个城市抱怨起来。

在我们自己看来，台北城市的道德、伦理、精神，只是出了问题;但在乡人的眼中，这个城市的道德、伦理、精神是几年前早就崩溃了。

主人看看天色，估计我们下山的时间，泡了今春他自己烘焙出来最满意的茶，那茶还有今年春天清凉的山上气息，掀开壶盖，看到原来蜷缩的茶叶都伸展开来，感到一种莫名的欢喜，心里想着，这是一座茶乡里一个平凡茶农的家，我们为了品早春的新茶，老远从台北来，却得到了许多新的教育，原来就是一片茶叶，它的来历也是不凡的，就如同它的香气一样是不可估量的。

从山上回来，我每次冲泡带回来的茶叶，眼前仿佛浮起茶农扒一口饭睡着的样子，想着他口中发酵的一口饭，说给朋友听，他们一口咬定：&ldo;吹牛的，不相信他们可能忙到那样，饭含在口里怎么可能发酵呢?&rdo;我说：&ldo;如果饭没有在口里发酵，哪里编得出来这样的故事呢?&rdo;朋友哑口无言。

然后我就在喝茶时反省地自问：为什么我信任只见过一面的茶农反而超过我相交多年的朋友呢?

疑问就在鼻息里化成一股清气，在身边围绕着。

猫空半日（1）

坐在茶农张铭财家的祖厅兼客厅兼烘焙茶叶的茶坊里，我们喝着上好的铁观音，听着外面狂乱的风雨，黄昏蒙蒙，真让人感觉这一天像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