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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水潇潇。
我企图从秋雨中得到证实,然而那雨除了予人寒冷、凄迷之外,便是默默无言。
那两颗我所探求的心。
想必也被冷雨打湿,与不解的浓雾相融相浸,随着死亡的逼近与来临渐渐地消泯无声。
我知道老三为什么不见舜镅了,那是羞愧,是汗颜无地的自责,是橘已为枳的感叹。
我心中忽然觉着辛酸万分,眼泪一滴滴流在腮上。
我的哥哥与姐姐,舜錤和舜镅‐‐走了的,已然走了,走出了金家,走出了古城,走出了活着的生命;没走的,正轻轻地抛掷掉淡泊的天性。
怀着背叛与内疚,悄无声息地存在着……
六
舜镅系一没有职业的家庭妇女,所以她的葬礼俭朴又清冷,除了沈家的几个孩子以外,金家方面只有我和金昶去了。
没有追悼会,便也没了让丧家计较的悼词和领导讲话。
没有哀乐,也无人恸哭,只有梧桐叶上潇潇的雨声。
沈家子弟恓恓惶惶围绕在他们母亲的遗体旁,与之作最后的告别。
无泪的悲哀犹如无言的沉默,那痛是来自心底的。
倒是金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得很投入。
我知道,沈继祖刚刚把那枚金镶珠石云蝠帽饰还给金昶了,说这样贵重的东西随他母亲化为灰烬未免可惜,母亲生前既未得到,死后也不必带去,既是金家祖上的东西,由金昶收存最为合适,沈家的子弟留之无用,只能徒引心伤。
一听这话,金昶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对金昶极到位的泪水我有多种理解:是为某种精神的感动,是为宝物失而复得的惊喜,是为自己趋时就势的得意,抑或是为心术不正的自责,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望着有血缘关系连接的金、沈两家后代,望着安详闭目、缓缓滑向烈焰的舜镅,我不知道历史跟金家的兄妹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
瘦尽灯花又一宵
一
一过腊月二十三,母亲就会对我说,你该到镜儿胡同去了。
镜儿胡同是我最不愿意去的地方。
刘妈见我那难受的模样就开导我说,去吧,那边儿的老太太们盼着你呢,年货老王早给你备好了。
刘妈说的年货是指廊子上放着的一个大篮子,那里头有年糕、炖肉、蜜供和两只酱肘子。
除了这些吃食之外,还有一挂通红的小鞭跟一副白底镶蓝边的春联,春联上有我父亲恭正的楷体,内容年年相同,都是&ldo;天恩春浩荡,文治日光华&rdo;。
我对这副白联感到恐怖,提着它不像去拜年,倒像是去吊孝。
母亲说我是少见多怪,说只有王爷府第才有资格贴白联,这是清朝的规矩;不但我们家贴不起白联,就是溥仪的老丈人郭布罗家,照样也贴不起白联,他们顶多算是皇亲,显贵的皇亲,还算不上宗室;全北京能贴白联的人家没有几户,镜儿胡同3号能贴白联。
镜儿胡同3号在京城就是很有脸面的人家了。
我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年年非得我和那些肘子、炖肉一起充作年货被送往镜儿胡同。
我们家十四个孩子,当年货送礼的却不是老三、老四、老五……刘妈说,那边特意挑的丫丫啊,丫丫生日好,九月九日子时,命里占了三个阳。
女孩儿男命,贵啊!我不知道我贵在哪里,反正在金家我是最不受待见的,因了我的小和淘,谁都可以叫我的小名,我前面的六个姐姐都很不错,长得也漂亮,到了我这儿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刘妈跟我说非得我去,但和我的母亲就不这样说了。
年根儿底下扫房那天,她帮我母亲擦拭落地罩,我听见她跟我母亲说,今年别让丫丫过去了,老王爷也死去多年了,那边就两个孤老太太。
阴气太重,年年让孩子去冲,小丫头哪里禁得住!母亲叹了一口气说,这也是多少年的老例儿了,打丫丫三岁就抱过去过年,哪儿由得了我?刘妈说,认了个儿子留不住。
跑了,也该着是命,任谁也难跟那两个老太太过到一块儿去。
别人过不到一块儿去,就该着我过到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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