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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弥音眼睑低垂,不敢直视户绾朦胧的泪眼。
天意难测,有生之年竟还能踏足盘草堂,宅院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曾陪伴户绾成长,整十九载春秋,到头来不过一场漫长的空尘浮梦。
户绾神情落寞缓步登上台阶,望着厚实的朱漆木门,迟迟不敢推开。
百里弥音把他们安顿于此,想必盘草堂正是落在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手上。
户绾只恨典籍没记载,食用修罗果便将化身为麻木不仁的修罗,否则当初就不该救她。
“祭司可知道盘草堂三字意味着什么?”
户绾回头冷冷看着百里弥音,厉声说:“修德业,砺操行,谋善举,泽众生,正气昭然贤圣风范,先人祖训已是千年传承。
如今易了主,试问这块牌匾你担不担得起?”
“盘草堂对我而言,仅是你的家。”
“家?不,这是墓,你用数百鲜活的生命亲手打造的墓。”
户绾拭干泪推开门苦涩道:“摘了罢,莫辱了这块牌匾,使我祖上于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门扇应声合上,将两人里外阻隔,正似心里那一道沉厚的门,决绝地将百里弥音拒之门外。
平坦的青石砖路穿过天井直通药堂,偌大的院子景致分明,门梁格窗干净清爽。
这里的格局一如当初,墙根下分布的青竹生机勃发,栅栏石桌错落有致。
但见地砖缝隙不见飞叶杂草,便知百里弥音极其用心打理。
跨进门槛,满墙药屉是葬着记忆的黑匣子。
它们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渐渐汇聚起来,变成她父亲慈爱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绾儿,脉沉筋肉,辟辟凑指,如指弹石,是何脉象又主何病?”
“怪脉弹石,主病肾经真脏脉也。
死肾脉来,发如夺索,辟辟如弹石,曰肾死。”
稚嫩的户绾仰起小脸,笑容纯真无邪,得意道:“爹爹,灵枢卷和素问卷我已倒背如流,难经浅显易懂,莫再枉费心思考我,不如将金匮要略方论借我抄,过些时日再来考我罢。”
“哈哈哈绾儿天资聪颖,慧根圆融,为父拙知,往后怕是难不住你了,甚好甚好,何愁盘草堂后继无人。”
“绾儿,方才我都搜罗过了,药屉里的药材均已霉变。”
卫封见绾儿杵在药屉前,以为她想查看一番,咂舌惋惜道:“百里弥音简直暴敛天物,好几味上好的药材啊,她也不心疼。”
卫封的声音将沉浸在记忆中的户绾唤醒,她转过身静默片刻,随即嗤笑道:“师兄说笑了,她是一个犯下弥天大错亦心安理得的人,人命尚且可藐视,遑论区区药材更是不足挂齿了。”
“说的也是。”
卫封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嘱咐道:“对了,俩老道的老骨头经不起折腾,方才歇下了,他们让我转告你,灸治银针不足已差人外出采办,估摸需要些时间,明日你便不必着急去宗祠,午时会安排人接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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