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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是春初季节,小小的白衣公子仍然围着密不透风的银貂风衣,黑黑的眼睛里满是无奈及暗羡。
他回头看了看那片嫩黄的小鸭绒,最终还是拉紧了衣襟,向父亲恭恭敬敬施礼告别:&ldo;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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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属于自己的小别院内,一众仆役依次递上烫热的手巾、温水、汤药、金针,唯独撤去了幼时服药后母亲置办的清凉糖果,聂无忧垂下眼睫,神色没有丝毫不耐。
但是他明白,随着他年龄的增长,父亲对他的要求怕是越来越严厉了。
五岁的孩子,能承载多少责任与负荷呢?
论及聂家唯一公子的才品及相貌,只要是与中书大人同朝为臣的,没有谁不叹服聂家孩儿名至实归,内敛温纯的性格,可是他们也忘了,即使久负盛名的列臣儒士,在他们心底,也有隐匿不去的渴求,就像那冲破云霄的鸿雁,欲望真正抒发出来时,谁又会去低头看看世俗教义与桎梏住它们足迹的大地?
当晚,小小的聂无忧呼吸清浅,靠着往日熟悉的吐纳骗过了庭院内的看护,待夜深人寂,他掩紧了貂裘,悄悄走到湖畔,驻足等待黎明的到来。
春寒料峭,深渗骨骼。
聂无忧靠在柳树下一夜,不敢闭上眼睛,生恐错过第二日开湖时鱼鸭相戏的场景。
他一声掩抑一声咳嗽,雪白的脸颊上浮起病态的红晕,仍然冲不散眼睛里的执着之情,就这样,他冻了一宿,终于等来了母鸭带领雏儿外出的身影。
眼前渐渐模糊,仿似天降大雾。
除了几声清嫩的虫鸣,他突然发现他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
再醒来时,父亲伟岸的身子杵在榻前,在他眼里,也只是一团白雾,轮廓寥寥,气息冷淡。
父亲仿佛知道他在&ldo;看&rdo;他,只管淡淡地说:&ldo;你身体受了寒,双腿僵硬不能行走,眼睛受到牵连,也不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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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无忧垂下头,手臂轻轻搭在厚被上,只用眼睫感受白色巾布的僵冷触觉。
他在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面前,永远是个温顺的孩子。
&ldo;这就是你执意要一个东西的后果。
记住,男儿当量力而行,若是能力不允,又何苦冲破自身大限,累及自己与他人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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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中书舒缓袍袖,转身而去。
他的身后,密密匝匝跪伏着奴仆,均以伺候小公子不力为由,每人杖责二十,被逐出聂府。
此后,聂夫人亲自手捧汤药,服侍幼子进食。
聂无忧看着柔弱的母亲,即使久服苦味心底藏诟多年,他也能笑着喝下去。
一年年过去,汤药之苦侵染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已经没有任何味觉。
这些药方,他不能推拒。
小两岁的妹妹只能在他喝完药后来探望,对父亲言听计从的母亲动辄掉泪催促,看着满满一盏药水,他想这种苦涩不过尔尔,更紧要的等待还在后面。
能看到妹妹乖巧的笑脸,母亲放心离去的步履,这种周而复始的灌汤针灸,他绝对能忍受。
&ldo;哥哥,爹爹说你不能有&lso;欲念&rso;,那&lso;欲念&rso;是个什么东西啊?&rdo;
穿着大红袍的妹妹扑在床榻边,瞪着圆圆的眼睛问。
聂无忧摸摸她的可爱绒边球球,微微一笑:&ldo;就是不能有想要的东西,想要的感情。
比如不能喜欢小晚爱吃的冰糖葫芦啊,也不能像小晚一样蹦蹦跳跳啊,哥哥不能做的事情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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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向晚悄悄噘去嘴,模样有点难受:&ldo;那不是和我的小木偶一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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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的聂无忧拍拍妹妹的头,一直笑着,不曾流露出什么异状:&ldo;对啊,哥哥的命只能如此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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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问年少的聂无忧有什么遗憾,他的回答绝对不是受身体牵连万事诸多限制,而是他尽力了,却没看到那天清晨的小鸭子,用一种无忧无虑的姿势,凫出了春水粼粼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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