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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国第一大孝子新皇带着乌泱泱的一堆人在灵前设下几案焚香,分朝、午、晡三个时辰祭奠举哀,在他的英明带领下,满殿男男女女哭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幼云淹没在一片灰蒙蒙的麻衣中,挂着硬挤出来的两滴眼泪匍匐在地上勉强撑过几日。
在她跪趴得腰背都快断成两截时,太上皇的梓宫终于被奉移到了殡宫暂放,待钦天监算出个良辰吉日再正式入葬——不过依据前头的例子,没个月这事儿办不完。
在以日代月的二十七日内,新皇忙着往京外各处颁布哀诏,没空管他们这一班哭哭啼啼的孝子贤孙,于是幼云又夹在皇室众人中被放回家去各自斋戒,只逢到满月、百日等特殊的日子才去参加一下致祭礼。
铺延了大半个月的漫长丧礼过后,幼云的两只耳朵都被京城寺庙道观的三万声钟鸣震得生疼,期间又跪又哭还得茹素,刚吃上肉没几天的幼云直觉精疲力尽。
出了大丧百日后,小贩走街串巷的吆喝声重又点燃了京城的烟火气,嫁娶不禁的民间渐渐恢复了勃勃生机,一个晚年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帝王就这样在百姓心里翻篇了,毕竟对升斗小民来说,换了个皇帝,日子也还是一样的过。
但与皇权凑得近的人家就不一样了,近支宗室二十七个月不许嫁娶,远支宗室及各官宦权爵人家一年不许嫁娶,也不得宴饮作乐,一帮声色犬马的权贵们被迫过上了清简如水的日子。
幼云如今有了“身穿热孝不登门”
这个绝妙的理由拒绝对外营业,每日除了安抚一下家中暗自伤怀惆怅的某美男外,就是打理打理仅有两位主子的王府,无聊时就把白花花的成堆库银搬出来清点一遍,再潮湿阴冷的心情都能顺溜地转回大晴天。
不过这般悠闲的日子里,还有两件事叫原打算闭门谢客的夫妻俩不得不一出了百日热孝便外出了几趟,一件是新皇点兵点将预备捉拿逃亡在外的靖王和福王世子,另一件则是——
“什么?你说岳母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黎秉恪站在翘头长案前仔细端详着一张线路纵横的地图,听完幼云刚从娘家带回来的消息也有些微惊。
“准确的说是三个半月还、还多一点儿。”
面色严肃的幼云拧着手帕特意纠正了一下,毕竟这差的半个多月可要紧得很呢。
黎秉恪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神色紧张地低头对手指的幼云,笑了笑宽慰道:“这里头不是还差了半个月呢么,能说得清便无妨。”
幼云叹了一口气,随意拣了个绣墩坐下,不无担心地幽幽道:“半个月大夫是能诊得出来,可就怕外头的人不信。
唉,母亲她盼了很多年了,这本来是桩好事的。”
对林家来说这消息吧确实喜忧参半,本来上头的几个哥儿姐儿都已长大成人,哥儿们仕途顺遂步步高升,姐儿们也一个嫁得比一个好,便是底下再添一个小萝卜丁分去一份家产,于如今蒸蒸日上的林府来说也是无所谓的。
可是吧…这个时机有点微妙啊。
林家作为官宦人家按制要守一年国孝,后头只要不纳妾娶妻都还好说,只是前面的百日热孝期内,为人臣子可不兴行房的,陆氏这一胎不早不晚正好卡在了红线附近。
眼下林家还出了幼云这个王妃,更要提防个个是千里眼顺风耳的御史言官逮着这个疑点激|情开麦,半个多月说短也短,早产十来天的比比皆是,陆氏便是养到足月生产也难免招来怀疑。
黎秉恪见幼云神色呆呆的坐在下头揉着衣角,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他心有不忍,便一边小心地卷好地图,一边问道:“不必太担忧了,明儿咱们就往皇兄皇嫂那里递个话儿,报备一下此事再请个太医来作保便成,想来不会有谁这么不长眼非要咬着本王的岳父岳母不放的。
那你…在娘家是怎么说的?”
幼云眨巴着眼睛歪了一下脑袋,面儿上笑得一派真挚无邪,口气坚定不移:“呐,这回我可把你从头到脚好好夸了一通,你可别怪我没回来同你商量就自作主张呀。
我母亲好容易要有个亲生孩子了,我当然是宽慰他们外头万事还有咱们英明神武、才智超群的王爷撑着天呢,叫母亲只管好好休养,年底给我再添一个弟弟妹妹来。”
黎秉恪看着幼云奶猫般歪头撒娇的样子,心里比熟透了的柿子还甜软,淡淡笑了一下默认不语,爱屋及乌的他也乐得给岳家撑一回台。
幼云见所求得手,赶紧从夏菱手里抢过一盏热茶,讨好地奉上案头,顺眼瞥到桌上卷了一半的西南地图,沉吟了一下小心地问道:“这…是靖王和福王世子在西南现身作乱了?”
“嗯。”
黎秉恪略点了一下头,很快系好了地图的绦带,似乎不怎么愿意提这个话茬。
幼云察觉了些许不安,非得问个准话儿:“那…朝廷要派兵去追剿么?不会派了你去罢?你又不曾在军营里待过,行军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没呢,先看看他们作何动静罢。
霓儿身上又加了一层国孝,离得最近的定南侯那边便不好轻动,领兵的将领么皇兄还在挑呢,总不会是我的,放心。”
黎秉恪答得很轻,只在说到最后两句时眉心稍动了动。
幼云不疑有他,闻言松了一口气,自顾自地暗叹道:太平日子还没过几天呢,又有一轮余浪要拍过来了,今年的日子可真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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