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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嘛,又不是偷。
&ldo;墙头上跑马还嫌低,面对面睡觉还想你。
把住哥哥亲了个嘴,肚子里的疙瘩化成水。
&rdo;但是反爱情的逆流什么时候都有:&ldo;大红果子剥皮皮,人家都说我和你,本来咱俩没关系,好人摊上个赖名誉。
&rdo;&ldo;不怨我爹来不怨我娘,单怨那媒人嘴长。
&rdo;&ldo;我把这个荷包送与你,知心话儿说与你,哥哎哟,千万你莫说是我绣下的。
你就说是十字街上买来的,掏了(么)三两银,哥哎哟,千万你莫说是我绣下的。
&rdo;不过我们已经说过了,主流毕竟是主流,把主流逼急了是要造反的:&ldo;你要死哟早早些死,前晌死来后晌我兰花花走。
&rdo;&ldo;对面价沟里拔黄蒿,我男人倒叫狼吃了。
先吃上身子后吃上脑,倒把老奶奶害除了。
&rdo;&ldo;我把哥哥藏在我家,毒死我男人不要害怕。
迟来早去是你的人,跌到一起再结婚。
&rdo;真正是无法无天。
但上帝创造生命想必不是根据法,很可能是根据爱;一切逆流就便是有法的装饰,也都该被打倒。
老乡们真诚而坦率地唱,我们听得骚动,听得心惊,听得沉醉,那情景才用得上&ldo;再教育&rdo;这三个字呢。
我在《插队的故事》那篇小说中说过,陕北民歌中常有些哀婉低回的拖腔,或欢快嘹亮的呐喊,若不是在舞台上而是在大山里,这拖腔或呐喊便可随意短长。
比如说《三十里铺》:&ldo;提起‐‐这家来家有名……&rdo;比如《赶牲灵》:&ldo;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儿哟‐‐三盏盏的那个灯……&rdo;&ldo;提起&rdo;和&ldo;骡子儿哟&rdo;之后可以自由地延长,直到你心里满意了为止。
根据什么?我看是根据地势,在狭窄的沟壑里要短一些,在开阔的川地里或山顶上就必须长,为了照顾听者的位置吗?可能,更可能是为了满足唱者的感觉:天人合一,这歌声这心灵,都要与天地构成和谐的形式。
民歌的魅力之所以长久不衰,因为它原就是经多少代人锤炼淘汰的结果。
民歌之所以流传得广泛,因为它唱的是平常人的平常心。
它从不试图揪过耳朵来把你训斥一顿,更不试图把自己装点得多么白璧无瑕甚至多么光彩夺目;它没有吓人之心,也没有取宠之意;它不想在众人之上,它想在大家中间,因而它一开始就放弃拿腔弄调和自命不凡;它不想博得一时癫狂的喝彩,更不希望在其脚下跪倒一群乞讨恩施的&ldo;信徒&rdo;;它的意蕴是生命的全息,要在天长地久中去体味。
道法自然,民歌以真诚和素朴为美。
真诚而素朴的忧愁,真诚而素朴的爱恋,真诚而素朴的希冀与憧憬,变成曲调,贴着山走,沿着水流,顺着天游信着天游;变成唱词,贴着心走沿着心流顺着心游信着心游。
其实,流行歌曲的起源也应该是这样‐‐唱平常人的平常心,唱平常人的那些平常的牵念,喜怒哀乐都是真的、刻骨铭心的、魂牵梦萦的,珍藏的也好坦率的也好都是心灵的作为,而不是喉咙的集市。
也许是我老了,怎么当前的流行歌曲能打动我的那么少?如果是我老了,以下的话各位就把它随便当成什么风刮过去拉倒。
我想,几十几百年前可能也有流行歌曲,有很多也那么旋风似的东南西北地刮过(比如大跃进时期的、&ldo;文化革命&rdo;时期的),因其不是发源于心因而也就不能留驻于心,早已被人淡忘了。
我想,民歌其实就是往昔的流行歌曲之一部分,多少年来一直流传在民间因而后人叫它民歌。
我想,经几十甚至几百年而流传至今的所有歌曲,或许当初都算得流行歌曲(不能流行起来也就不会流传下去),它们所以没有随风刮走,那是因为一辈辈人都从中听见自己的心,乃至自己的命。
&ldo;门前有棵菩提树,站在古井边,我做过无数美梦,在它的绿荫间……&rdo;&ldo;老人河啊,老人河,你知道一切,但总是沉默……&rdo;不管是异时的还是异域的,只要是从心里流出来的,就必定能够流进心里去。
可惜,在此我只能列举出一些歌词,不能让您听见它的曲调,但是通过这些歌词您或许能够想象到它的曲调,那曲调必定是与市场疏离而与心血紧密的。
我听有人说,我们的流行歌曲一直没有找到自己恰当的唱法,港台的学过了,东洋西洋的也都学过了,效果都不好,给人又做偷儿又装阔佬的感觉。
于是又有人反其道而行,专门弄土,但那土都不深,扬一把在脑袋上的肯定不是土壤,是浮土要么干脆是灰尘。
&ldo;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门前刮过&rdo;,虽然&ldo;高&rdo;和&ldo;大&rdo;都用上了,听着却还是小气;因为您再听:&ldo;不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都是我的歌……&rdo;这无异于是声称,他对生活没有什么自己的看法,他没心没肺。
真要没心没肺一身的仙风道骨也好,可那时候&ldo;风&rdo;里恰恰是能刮来钱的,挣钱无罪,可这你就不能再说你对生活没有什么看法了。
假是终于要露马脚的。
歌唱,原是真诚自由的诉说,若是连歌唱也假模假式起来,人活着可真就绝望。
我听有人说起对流行歌曲的不满,多是从技术方面考虑,技术是重要的,我不懂,不敢瞎说。
但是单纯的技术观点对歌曲是极不利的,歌么,还是得从心那儿去找它的源头和它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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