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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第2页）

注过油的车轴响声流利，能传出很远。

路边地里，立着一些枝叶枯干、七倒八断的高粱。

高粱的黑穗子上生长过芽苗，有的还苍老地擎着，有的贴在地皮上。

走近小树林，我们才发现，这里隐藏着一个炮兵阵地。

几十根粗壮的炮筒子，像老鳖伸出的脖子。

炮筒上绑着树枝，炮的胶皮大轮子，深深地陷在地里。

炮的后边，是一大排木箱子，有的箱子撬开了，露出一个紧挨着一个、显得分外娇贵的黄铜壳大炮弹。

炮兵们头上戴着用松树枝扎成的帽子，蹲在树林边缘上，用搪瓷缸子喝水；也有几个站着喝的。

士兵们后边，垒起一个土灶，灶上架着一口铸着铁耳朵的大锅。

锅里煮着马肉，为什么说是马肉呢？因为有一条带着蹄子的马腿从锅里伸出来，斜指着天，马足腕处的距毛很长，像山羊的胡须，马蹄上月牙型的蹄铁闪闪发光。

一个伙夫，把一根松木塞到灶膛里。

炊烟如树，直钻到天上去。

锅里水声沸腾，冲激得那条可怜的马脚颤抖不止。

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跑过来，善意地劝我们回去。

母亲用冷傲的态度拒绝了他。

母亲说：&ldo;老总，如果您硬逼着俺们回去，俺们也只能回去，另外绕一条路。

&rdo;

&ldo;难道你们不怕死吗？&rdo;那人无奈地说，&ldo;不怕被炮弹炸碎吗？我们这些重炮弹，能把大松树拦腰斩断。

&rdo;&ldo;到了这个地步，&rdo;母亲说，&ldo;不是我们怕死，而是死怕我们了。

&rdo;那人闪到一边，说：&ldo;我拦住你们，是因为我爱管闲事，好了，你们走吧。

&rdo;

我们终于行走在白色盐碱荒原的边缘上了。

在与荒原相接的起伏不定的沙丘上，蝗虫一样的士兵改变了灰白色沙丘的颜色，有一些像兔子一样的小马，拖着滚滚的烟尘，在两座沙丘之间，飞快地跑动着。

大概有几百根炊烟；在沙丘之间笔直地竖起，升到被阳光照耀得灿烂夺目的高空，才扩散成絮状，缓慢地连成一片。

而我们面前的白色荒原，像一个银色的海，只能望进去一箭远，便被刺人的亮色挡住了视线。

我们别无选择，只有跟着母亲前行。

更准确地说是跟着上官来弟前行。

在这次刻骨铭心的旅行中，上官来弟如一头任劳任怨的毛驴一直拉着车子，并且她还能用沉重的大枪熟练地发she子弹，保卫了我们的宿营地。

我感到她可亲可敬。

她过去的一切，无论是装疯还是卖傻，都是她英雄浪漫曲里不可缺少的响亮的音符。

我们渐渐深入了荒原，那条被踩翻的路泥泞不堪，比路外的碱地还要难走。

我们走在碱地上，尚未融完的雪一片一片的，像瘌痢头一样。

而那些稀疏的枯黄菅糙，就形同癞痢头上的毛发。

尽管好像危机四伏，但百灵鸟儿照样在晴空里呜叫，一群群糙黄色的野兔子，摆开一条弧形的散兵线，发出&ldo;哇哇&rdo;的叫声，向一只白毛老狐狸发起了进攻。

兔子们一定是苦大仇深，进攻时勇往直前。

一群面目清秀的野羊，跟在兔子们后边，跑跑停停，搞不清是助战呢还是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