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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我十四岁,我不知道为什么挑选我继承王位。
祖母皇甫夫人示意我趋前接旨,我向前走了一步,老迈的司仪捧出了父王的那顶黑豹龙冠,他的动作颤颤巍巍,嘴角流出一条口水的粘液,使我为他担忧。
我微微踮起脚,昂着头部,等待黑豹龙冠压上我的头顶。
我觉得有点害羞和窘迫,所以我仍然将目光转向西面宫墙边的炼丹炉,司炉的老宫役孙信坐在地上打盹,父王已经不再需要仙丹,炼丹的炉火还在燃烧。
为什么还在燃烧?我说。
没有人听见我的话。
黑豹龙冠已经缓慢而沉重地扣上我的头顶,我觉得我的头顶很凉。
紧接着我听见德奉殿前的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不是他,新燮王不是他。
我看见从嫔妃的行列中冲出来一个妇人,那是端文和端武的母亲杨夫人,我看见杨夫人穿越目瞪口呆的人群拾级而上,径直奔到我的身边。
她疯狂地摘走我的黑豹龙冠,抱在胸前。
你们听着,新燮王是长子端文,不是五子端白。
杨夫人高声大叫着,从怀里掏出一页宣纸,她说,我有先王遗诏的印件,先王立端文为新燮王,不是端白。
遗诏已经被人篡改过啦。
德奉殿前再次哗然。
我看着杨夫人把黑豹龙冠紧紧抱在胸前,我说,你想要就拿去吧,我本来就不喜欢。
我想趁乱溜走,但祖母皇甫夫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一群侍兵已经上去擒住了疯狂的杨夫人,有人用丧带塞住了她的嘴。
我看见杨夫人被侍兵们抬下去,迅速离开了骚动的德奉殿。
我愕然,我真的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我登基的第六天,父王的灵柩被运出了宫中。
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涌向铜尺山的南麓,那里有燮国历代君王的陵墓,也有我早夭的同胞兄弟端冼的坟穴。
路上我最后一次瞻仰了父王的遗容,那个曾经把玩乾坤的父王,那个英武傲慢风流倜傥的父王,如今像一段枯萎的朽木躺在楠木棺椁里。
我觉得死是可怕的。
我从前认为父王是不死的,但他千真万确地死了,像一段枯萎的朽木躺在巨大的棺椁里。
我看见棺椁里装满了殉葬品,有金器、银器、翡翠、玛瑙和各种珠宝,其中有许多是我喜欢的,譬如一柄镶有红宝石的短铜剑,我很想俯身去取,但我知道我不能随便猎取父王的殉葬品。
车马都停在王陵前的洼地上,等待着宫役们运来陪葬嫔妃们的红棺。
他们是跟在我们后面的。
我在马上数了数,一共有七口红棺。
听说陪葬的嫔妃们是昨夜三更用白绢赐死的,她们的红棺将从上下东西的方向簇拥父王的陵墓,组成七星拱月的吉祥形状。
我还听说杨夫人也已被赐死殉葬,她拒死不从,她光着脚在宫中奔逃,后来被三个宫役追获,用白绢强行勒毙了。
七口红棺拖上王陵时,有一口棺木内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众人大惊失色。
后来我亲眼看见那口棺盖被慢慢地顶开了,杨夫人竟然从棺中坐了起来,她的乱发上沾满了木屑和赤砂,脸色苍白如纸,她已经无力重复几天前的呐喊。
我看见她最后朝众人摇动了手中的遗诏印件,很快宫役们就用沙土注满了棺内,然后杨夫人的红棺被重新钉死了,我数了数,宫役们在棺盖上钉了十九颗长钉。
我对于燮国的所有知识都来自于僧人觉空。
他是父王在世时为我指定的师傅。
觉空学识渊博,善舞剑弄枪,也善琴棋书画。
在近山堂寒窗苦读的那些日子里,觉空跟随我左右,他告诉我燮国的二百年历史和九百里疆域,历代君王的业迹和战死疆场的将士故事,他告诉我燮国有多少山脉多少河流,也告诉我燮国的人民主要以种植黍米和狩猎打鱼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