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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只差一步（第1页）

“所为何事？”

“属下不知，只是沈姑娘神情急切，似有要事，陛下……”

卫梓仁说到这里，目光隐晦地往眉眼低垂，温润如玉的司徒长风身上瞄了一眼，迟疑片刻，这才冒死说出了自己心底的话，“陛下可要等沈姑娘？”

“不必。”

说着，司徒决手上一动，帝印便到了司徒长风手中，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神情间也没有多少留恋，只是在交托完自己应当交托的一切后回头之时，看到远远跑来的那一抹倩影，他俊美无俦，清逸雅贵的脸上绽开了一抹雨后初阳般惊艳绝世的浅笑：“禅位之礼结束，诸官拜见新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琼悦便是在这山呼万岁之中踉跄着跑进殿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大殿上方正坐上皇位的司徒长风，玄色龙袍衬得以往的如玉公子威仪无双，又看了看已经退至皇位左侧下首的司徒决，换上一身玄金蟒袍的他如若囚龙困地般，失去了往日的高不可攀，第一次，沈琼悦在这个曾经傲世众生的帝王身上看到了‘窘迫’二字，一时间，好像回到了摄政王府被大火焚尽之前的最后一夜，识人不清忘恩负义的她，怀揣着满腔心虚愧疚躲在冥殿角落，就那样眼睁睁看着因除去一个心头大患而风光更甚的司徒长风，踩着司徒决的尸体，在司徒家的列祖列宗跟前声泪俱下的控诉自己这个皇叔是如何罪该万死臭名昭著，自己是如何识人不清用心良苦。

那时候，他们二人虽然同在大殿正中，可一个龙袍加身风华正茂，一个气息全无面目全非，明明同为司徒皇族，明明年龄相仿，却是真正的云泥之别。

而她这个被司徒决珍视了那么多年的好友，却只心虚到连看他最后一眼都是不敢，更别说阻拦司徒长风侮辱他的尸身以及后名。

还有临死前，傅环说的墨翎卫……

沈琼悦茫茫然地想，司徒决，翻手为云覆手雨，八岁为帝，稳朝局，平战乱，他花了足足十二年，才换来禹凤国的太平盛世，成为百姓交口称赞的英明帝王，曾经，他是那样尊贵冷傲仿若神低，若他在天有灵，得知她的狠辣无情以及袖手旁观，该会如何心寒，又该如何恨她入骨？

他若知晓自己最后仍是未得善终，又会作何想？

如若一切悲剧注定重蹈覆辙……

身为沈家人，沈琼悦比任何人都相信所谓命数一说，她以为自己的重生是苍天垂怜，给自己的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她以为只要阻止司徒长风继位，便能改变一切，可为什么他还是坐上了那个位置？

一念及此，沈琼悦不由看向那个曾让自己魂牵梦萦付出一切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亲手毁掉今日之局，将那人从皇座上拉下来，告诉所有人他的那些恶行，哪怕是要当众揭穿自己那个荒诞的谎言，哪怕毁掉自己的余生。

可她毕竟已经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理智清楚地提醒着她这么做会有多么恶劣的后果，她能不顾自己，却不能不顾沈家，她亏欠沈家良多，这一世决计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能做的，只有垂眸掩下眼底汹涌而起的凄楚与不甘，违心地跪地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错了，终究，还是错了……

一步，只差一步！

“众卿平身。”

司徒长风人如其名，君子如玉，一字一句皆如清风一般，温和动人，纵使已经荣登九五，仍是那般的平易近人，给人极好相处的错觉。

“谢陛下。”

众官员纷纷起身，各归各位，最后只余沈琼悦主仆仍是跪在那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司徒决看着这一幕，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距离司徒决最近的司徒长风最先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而以他对自家这个小皇叔的了解，自从小皇叔八岁，以少年之身被皇祖父用遗诏送上帝位之后，便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以惊世之能制衡住了当时朝堂之上心思叵测的各方势力，又在边关战乱之时力排众议亲自披甲上阵，大胜敌军，以百战百胜的战绩定军心，平山河。

八岁以后的十二年，于富贵人家而言，本该是少年人最该肆意张扬任意轻狂之时，可身为天子，司徒决却在这十多年间以一人之力，一点点的重新撑起了即将分崩离析的禹凤国，也正因为他这与众不同的成长经历，让他在不及弱冠之年便练就了不动如山的冰冷性情，以及铁血手腕。

不管敌友，所有人都曾认定司徒决才是禹凤国真正的天命之主，所有人都仰慕又忌惮着他举世无双的才华与战无敌手的武功绝学，所有人都认为这样的司徒决理应完美无瑕无懈可击。

却不知，过刚易折，这样的司徒决，偏偏就有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弱点——沈琼悦。

微微垂眸敛下眼底的思绪，司徒长风悠然起身，面上仍是一如既往地温润笑容，他似是没有看到如今清和殿中因为沈琼悦不合时宜的出现而有的尴尬静默，亲自走下长长的石阶，上前弯腰扶住了沈琼悦纤细的手臂：“悦儿，地上凉，快……”

“！”

在被司徒长风碰到的一瞬间，听到他口蜜腹剑的温柔言语，沈琼悦只觉自己好似回到了临死前的那段时间，每一时，每一刻，都是痛，每一棒，每一刀，都是恨，还有，她那未及出世便被亲父残害致死的孩儿……

记忆翻涌，沈琼悦的身体再次疼了起来，一点一点，密密麻麻，从腹部蔓延到四肢，从皮肉渗入骨血，她要死死咬住舌尖，将指尖掐进掌心，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不露心中一丝一毫的恨意，才能压抑住自己想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的冲动。

只是，理智虽然明白，身体却先做出了反应，不等司徒长风一句话说完，沈琼悦猛然抽回了自己的手臂，略显狼狈的跪行远离了司徒长风两步，颔首一礼：“陛下乃万金之躯，您能不怪臣女今日莽撞之举已是恩德，臣女不敢再受陛下抬爱，臣女能自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