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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前已见识过他冷落人的耐性和功夫,却不想他此番并不按上回做派行事。
每日如常的回到上房,当着人前和她规矩说话,浅笑闲谈,面上自不带出一点赌气的模样。
唯有她心里明白,他们目下的关系真可谓四字便能涵盖,是为相敬如宾。
于是李锡琮的生辰和这一年的秋季,便在这样淡漠的疏远中过去了,展眼至冬日,随着无边落木萧萧而下的,还有禁宫中传来的,命宁王夫妇就藩燕地的一道圣谕。
其后数日,周元笙一面指挥王府中人清点收拾行装,一面留心观察李锡琮的容止,渐渐发觉他虽掩饰得极好,却仍会在无人处间或流露一丝怅惘,也不知那是因去国而感伤,还是因牵念如嫔而动情。
但因着偶然的一记蹙眉,倒也令她心内生出几分柔软,顺带将早前那点怨怒慢慢抵消。
临行前一日,李锡琮携周元笙进宫向帝后辞行,随后便请旨前去仪凤阁。
方一进殿,如嫔已至榻上坐起,一双秀目紧紧盯着即将远行的儿子,殷殷目光中包涵千言万语,缓缓凝成一汪清泪,于眼眶中徘徊打转,却始终强忍着不肯落下。
李锡琮亦不免强颜欢笑,无论如嫔叮嘱什么,皆极尽温柔的应答,任她攥着自己的手摩挲良久,任她将自己视为幼童一般爱怜抚摸。
虽则这场景已在脑中浮现过许多遍,亦知道这一天避无可避,仍不免心内黯然惨伤。
皆因彼此都清楚,这一去,也许就是永生永世,也许就是天人永隔。
迁延了大半日的光景,直到宫人前来催促,宫门即将下钥,李锡琮才不得不轻轻抽出双手,站起身来。
未及如嫔开言,已提衣双膝跪倒,重重叩首下去。
周元笙亦随之行礼,待礼成抬首之时,见如嫔已是泪流满面,一伸手将李锡琮搂入怀中。
周元笙下意识地看向李锡琮,他埋首母亲双臂中,便只望得见他的背脊似在轻轻颤抖,也不过须臾的功夫,那颤抖便也住了。
宫人再度前来相请之时,李锡琮方跪直了身子,低低地唤了一声,娘,复又柔声安抚了数句。
周元笙犹是亦可看得一清二楚,他并不曾哭过,至少面上不曾沾染过一点湿润的水气。
也许是因为有她在场,也许是因为他不愿令如嫔伤怀,也许是他性情使然。
周元笙一时不能细辨究竟原因为何,便跟着他亦步亦趋,再度郑重辞别,才双双步出了仪凤阁。
他一言不发的走着,她一言不发的紧随其畔。
有些想出言抚慰,却不知他是否需要。
她默然地想到自己,倘或觉得悲伤之时,宁愿远离旁人,安静独处。
即便有泪,也该是静默一人独自流淌。
念及此,她忽然有些理解了身旁之人。
他们的欢喜悲伤不尽相同,却都只合于无人处盛放凋零,因为这世间并没有人愿意倾心聆听,也没有人值得他们倾心相诉。
翌日一早,已到启程吉时,周元笙轻装简服,正预备与李锡琮各自登车,却见内臣上前禀道,太子妃殿下前来送行。
二人相顾对视,赶忙迎上前去。
只见周仲莹只带了随身侍女,自车中下来快行数步,一把扶住待要行礼的周元笙,轻声道,“姐姐不可,我今日是来相送,姐姐若还与我行礼,便是和我生分了。”
说着,又与李锡琮相互见礼。
姐妹二人携手相谈数语,周仲莹便含笑对李锡琮,道,“我还是依姐姐这头的规矩,唤一声姐夫。
姐姐如今可就交给姐夫了,还请姐夫务必诚心相待,悉心照拂。
若日后有需要之处,姐夫不便与旁人言说的,亦可对我直言相告。
他日进宫,我会常去仪凤阁中看望如嫔娘娘,亦会将娘娘近况修书告知姐姐姐夫。
还望姐夫勿以为念,珍重万千。”
李锡琮颔首欠身以应,“多谢太子妃殿下关怀,臣谨记殿下之言。”
周仲莹微笑道,“姐夫还是和我客气。”
笑罢,便也不再多言,转向周元笙,切切叮咛了日后书信往来之事,方含泪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长路漫漫,关山重重,姐姐与姐夫一路平安顺遂。”
周元笙感念其情真意切,不忍令其相送,仍是请她先行上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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