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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小半月,春萍适应了许多,虽不爱说话,但偶然也笑一笑。
不晓得是什么缘故,她与宋十九最为投契,时常跟在她不远处,静悄悄地坐着。
宋十九似找回了尾巴的小龙,将得意的嘴角翘得分外矜持。
日子久了,宋十九也渐渐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也不晓得春萍是有什么先天不足,只要出门儿见了生人,夜里保管起烧,但只烧一夜,第二日清晨便又生龙活虎。
说是精神好,但到底身子骨弱,宋十九不敢折腾她,便不再领她出门儿。
所幸她也不大爱随处溜达,多半时辰趴在窗前看上下学的丫头小子们,时而笨拙地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瞧了半晌,宋十九过去一瞧,上头的字倒了个个儿,头往下底朝天。
于是自她手里轻轻抽出来,问她:“不识字?”
春萍的脖子根儿有些红,轻轻嗯一声。
“想念书?”
宋十九随手翻了两页。
春萍想了想,道:“我娘说——我娘从前说,读了书,往后就不挨打了。”
这是什么道理?宋十九有些啼笑皆非,将书合上,搁到桌面上,又替她理了理衣裳下摆,道:“要念书还不简单,咱们屋里头有个书袋子,你找她去,让她教你认字。”
说起“书袋子”
时她眼角有不张扬的笑意,春萍歪头瞧了一瞧,暖苏苏的,在这样的神情里,“李十一”
三个字是不必指明的。
春萍点头,依言去寻李十一,正要往楼上去,却听见院子里头有动静,便先探头出去瞧。
阿音坐在新移的梅花树下,二郎腿一悠一悠的,同阿罗对坐嗑瓜子。
冬日冻得鬼都哆嗦,偏生这位奶奶不爱在屋里窝着,旗袍下还露着一截发粉的脚腕子,一片胭脂似的梅瓣自金线旗袍上滚下去,沾到脚踝窝里,三两下又抖了下来。
春萍盯着她抖下来的花瓣,又瞧了一眼她粉面含春的脸,欲言又止地立着。
阿音呸一口瓜子,同她说:“有话便说。”
春萍却另择了话头,朝桌上一瞟:“这是什么?”
阿音转头,将信纸拎起来:“涂老幺来的信。
噢,涂老幺你不认得,你该喊涂老叔。
说是再不回去,要动身来寻咱们了。”
“回去?”
春萍一愣。
“咱们自上海过来的。”
阿音上下牙一合,舌尖卷了新鲜的瓜子仁儿,三两下嚼了,又问她:“上海,你晓得不晓得?”
“我晓得。”
春萍点头,一会子又皱起了眉头。
“听你讲话,不是本地人,却未问过你自哪里来的?”
阿音手心儿将沾着口脂的瓜子壳兜了,端在胸前问她。
春萍看一看她红艳艳的蔻丹,一会子才道:“自南京来的。”
走了许久的路,颠了许久的牛车,还有幸碰着一伙赶路的陆兵,这才安生到了重庆。
一来便逢着阴雨,在城外的山神庙里晕了好几日,睁眼摸黑进了城,七拐八拐的,便寻到了这方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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