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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都驿泅渡篇（第2页）

“不。”

她说。

我再次恳求她放下棉絮。

她推开我的手，依然如老鸟絮巢一般，一丝丝、一片片，把人间温暖絮在我的破旧棉被之中……

临汾地区文联副主席谢俊杰，是个戴着眼镜的白面书生。

我从他身上得到的启迪，是他那条残缺了半截的胳膊。

他对我说，由于小时候家境寒宭，在霍县煤矿废矸石中捡煤渣时，因玩耍雷管被炸断左手手臂。

他虽只剩有一只右手，但能一只手划火点烟，独臂人能干双臂人的活儿。

我和俊杰一块去大同煤矿采访井下娘子军时，他在井下行动敏捷，似乎比我这个在劳改煤矿干了四年的苦力，毫无逊色之处。

在北去的列车上，他对我说：其实人各有各的不幸，关键在于如何对待不幸。

当然，他这些话都是对他自己失掉一条手臂而言，但我颇受启发。

我想：在1957年如果我在两种不幸之中必须选择其一的话，我宁愿去服劳役，而不愿失去一条手臂。

俊杰人很善良亦善于交际，但对我这个来自劳改队的“阶级敌人”

，始终以友相待，并给了我不少生活照顾。

可以这么说，我是从尧都临汾开始了人的生活的。

机关同志和邻里们象一团团无焰的火，点燃着我瀕临萎缩的文学生命之光。

虽然，郑老交由我主持《战地黄花》的期刊的编耩工作，但任务轻松，大部分时间都由我自己支配。

我一个人住在一间十多平米的厘子里，屋角纸顶下垂，一次耗子在纸顶上跳集体舞，大概是舞性使其忘乎所以，竞然叽哩轱辘从雉項前空献间摔下来三只；它们争相往墙角奔跑，寻找洞穴逃命，但这间屋子无洞可觅，我索性打开屋门，令其逃命。

之所以如此，我想我的命运也曽酷似亡命之鼠，何必物伤其类，还是积德行善为好！

可是我很快就发现了自已的误谬，那些鼠们并不以此为戒，反而在我纸顶上折腾得更凶了。

特别是我扔下手中之笔的午夜之后，耗子竟然从那空隙中滑澝下来，在我的床上审来窜去。

无奈之际，向单位的事务员老关，讨来一把老鼠夹乎，以诱杀“同类”

换得笔耕后的安静睡眠。

临汾地厲晋南，夏日酷热，老关奉郑老之命，给我送来一台电扇，说是怕我中暑。

我说：“老关，你代我谢谢郑老的美意，我这个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巳成为习愤，不需要这玩艺。”

老关说：“这是待遇问题，各屋都有，你为啥不用？”

我说：“我还想再锻炼一下我的意志，看看环境变了，还能不能承受炎夏的蒸烤。

眼你说个事儿，你一定会摇头，在茶淀劳改农场，我还光腚干过活呢！”

长着梆子头——前出廊后出度的老关笑了：“那要去了妇女咋个办法？”

我说：“劳改队男号里哪会有妇女出现？是情一色的男儿国。”

他当真不出我的所料，摇了摇头，不知是不信实我的话，还是为我曾裸露着灵肉之躯卖命干活而深感悲怆！

他转身走了。

这个人执行领导决定一丝不苟，到底还是将那台半新不旧的电风扇，放在了我的写字桌上。

炎夏当真来到了晋南，面对风的诱惑，我采自我惩罚的办法，就是不把电风扇的插头与电缘接轨。

“穷而后工”

，这是中国古代文人中传流下来的风范，我信奉它并以身力行地实践这句格言。

因为我淸醒地知道，告别了近二十年文坛的我，正处于反刍生活、积蓄力量，以便重新嵋起的前夜。

我不能因环境改变，而对自己有丝毫的宽容，我甘愿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