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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人定,许一盏在自家状元府的庭院中练完一套枪法,枪尖刺过一枚徐徐飘下的落花,一旁执灯听命的婢女们看得目不暇给,连声叫好。
许一盏生于寒门,又是江湖出身,小时候只和她师父相依为命,根本没什么官架子,对待这些侍从也格外宽容。
婢女小厮们原先还拘谨,和她相处一天不到,惊觉这位武状元不仅爱洗澡不挑食,竟然还会自己烧火做饭缝衣服,如果他们不主动抢活,极可能就要坐在一边眼瞧着许状元自给自足最后把他们全部驱逐出府了。
许一盏练枪练得大汗淋漓,反手收枪,小厮阿喜伶俐,垂首上来接她的枪,反而把许一盏吓得一跳。
阿喜也被她吓一跳,两个人对视片刻,许一盏才反应过来,笑骂道:“上一个敢抢我武器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阿喜和她混得熟了些,也顶嘴道:“像奴才这般机灵的小厮,别家还寻不着呢!”
“哇哦,厉害嗷。”
许一盏笑语不断,自行把枪挂上落兵台。
一边的婢女轻环挎灯款步上前,柔声说:“老爷,洗浴熏香都已备好,是否需要轻环伺候?”
许一盏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也别叫我老爷老爷的,听上去未免太老,就叫许...许轻舟吧。”
轻环从善如流:“公子。”
许一盏无法规劝,只好默许。
合上房门,一阵精品熏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许一盏闻不习惯,接连打了数个喷嚏。
许一盏挥开氤氲而起的水雾,脱下衣衫,快活无比地跳进浴桶,才有心思静下来品品这熏香的味道——这阳春时分,这味道竟似一股子桂花香。
许一盏暗叹,难怪许轻舟生前削尖了脑袋也要往皇粮豢养队里挤,由此看来,吃皇粮的确切要高他们江湖流氓一等。
那桂花香越发浓郁,许一盏的头晕乎乎的,有些后悔吩咐轻环预备桂花香。
昏昏沉沉间,她又似听见有人贴着她的耳廓笑说:“小桂花?这名字忒没文采,日后你随为师姓许罢。”
“姓许?”
许一盏懵懵懂懂地问,“那我要叫许什么?”
对方朗笑数声:“许桂花呀——”
“......”
许一盏又听见一阵吠叫,一声一声地追着她叫个不停,许一盏那时年仅六岁,惊得一路又跑又跳。
许轻舟这才收敛了一点笑意,拉住狗绳,道:“别怕,这是你师兄,叫许一碗。”
许一盏心里生起点不妙的预感。
许轻舟果然道:“你呢,就叫许一盏吧!”
许一盏:“.........”
许一盏猛地睁开眼,浸没至她胸口的热水已经渐渐转凉,状元府还是状元府,熏香还是熏香,再像桂花,也终究不是真正的桂花。
许一盏脱离浴桶,光脚踩在地上,一路水渍逶迤,直到她停步在衣柜前,脚下汇成一小滩水洼。
她拉开衣柜,里边规规整整地叠着她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朝服和礼服还未备好,这衣柜空空荡荡,显得十分寂寥。
许一盏从最底层抽出一件麻布制的白衣,她今日穿过礼部给的红袍,才知道这衣服的布料有多粗糙。
那件白衣叠得最为仔细,层层重重规规矩矩,许一盏低眼轻叹一声,抬手把它抖开,抚上白衣后背处的几点血渍。
这是许轻舟留给她最后的遗物。
长生斋的地契,她的确是当了换作前往华都的路费。
狗中高龄的师兄许一碗,再也没院子可供它看护,索性在许轻舟血溅刑场后,也尾随而去,把自己的余生陪同许轻舟,都留在了乱葬岗。
许一盏只得独自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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